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有的人一辈子兴许都在擦肩而过,背道而驰,始终碰不上面,可有些人兜兜转转却还能无数次相逢。
我与彦亦清在这街边小档吃碗馄饨,竟还能碰上宁韫。
彼时他正半撩起袖子,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持筷夹起一块胭脂鹅脯,浅浅放进对面人的碗中。
对面人点头微笑,浅笑时眉眼弯弯,安静地望着宁韫认真布菜的动作,每种菜都不疾不徐地浅尝两口,时不时地捻起帕子轻拭嘴角,举止优雅而温和。
一对壁人隔着夜市繁华的烛光烟火,看得人愈发恍如隔世。
“那可是宁兄?”彦亦清站起身来顺着我眼神落脚的方向望过去,不确定地问道,“和五公主?”
自然是我那在家撒娇撒泼撒浑,动不动就装柔弱不能自理求亲亲要抱抱粘人精。
如今在外却仪表堂堂,成熟稳重,君子端方,温润如玉,且特别会照顾人的夫君宁韫。
和那在宁韫面前永远着暖色裙衫,甜美大方、温柔娇羞又娇俏可人,私底下却金丝绣花大红裙裳,气场冷魅,豢养男宠,醉生梦死奢靡作乐的五公主宣柔……
要是这么说起来,在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这件事情上,二人倒是绝配。
因紫芝一事欠了她人情,宁韫答应了帮她翻译古籍,可这翻着翻着就翻出了宫墙,到了夜市的酒楼里,再翻下去,不知会不会翻着翻着,翻到她宫外豢养男宠私宅里的床上去。
如此甚至都不需要在城郊的两间别院下面挖通地道,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私会了。
我不免无奈苦笑,人生在世,真是欠不得别人半点人情。
可话说回来,不管公主有什么心思,宁韫做事应是一向有分寸的,不管此刻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我还是决定不去贸然出面插手。
“走,”于是我也并没有太过在意,起身招呼彦亦清,“我们回吧。”
彦亦清以为我前半句是要上楼找他们,结果后半句竟无视了他们,见我大度至此,不免望着楼上又多看了几眼,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撇下了馄饨钱在桌上,跟上了我的脚步。
夜市喧嚣,填饱了肚子迈着步子在街巷间散步,吹着晚风舒服极了。
彦亦清与我并肩走着,忽然开口问我,“安曦,你过得好不好?”
我下意识点头,没有多想地答道,“很好啊。”
他神色里有某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流淌,酝酿在喉却难以言说。
“是吗?”他似乎有所怀疑,故反复询问。
“是啊。”我又认真地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哪里不好,所以依旧是同样的答案。
“你与宁韫的婚事,”说话间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字斟句酌,“是你所愿吗?”
“一开始不是。”我回答得十分诚实。
对彦亦清,我本就不打算隐瞒,他本身是诚恳真挚的人,在他面前,我只需以诚相待,不必去惺惺作态出那些岁月安好的假象。
许是他瞧见了宁韫与五公主一同在酒楼吃饭,从前也应该听了不少坊间的传言,内心难免生出怀疑。
“那后来便是吗?”他关切地望着我,好像十分在意我的答案。
街巷路窄,行人来来往往难免有挤攘推搡,瞧着前面有几个喝得醉醺醺从青楼里晃悠出来的男子,彦亦清眼疾手快地将我轻拽到他右边,护着我穿过了那段最吵乱的地段。
“还是说,后来是觉得已成夫妻,便不得已要相敬如宾,和睦相处吗?”他又问。
这话我从前问过宁韫,我以为他是如此。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新科榜眼宁韫毁了容,不得已为了讨好圣上才无奈忍痛放弃联姻,迎娶安家小女安曦?圣旨一下,他没得选,我也不情愿?所以只能一个扮无辜,一个装不知,糊糊涂涂一辈子就过去了……”
他被我这反问问得有些无措,想要否认,却又被说中不能否认,只好沉默。
我忽然心血来潮想逗他,“如果真是这样呢?告诉你了又如何?”
“若我早知此事,定会帮你去求圣上收回成命。”他抿唇敛了神色,微低下头,“从前是我疏忽大意,任职翰林院后忙于书史编辑校勘,宁韫退公主婚而求你亲事的举动太过迅速,我甚至没能及时寻你问清楚是否愿意……”
他真挚地让我不忍心打断解释,甚至于他竟会觉得我若婚后不如意,都是他没有及时制止的错,从而愧疚难当。
“谢谢你彦亦清。”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虽然你总觉得我的救命之恩你无以为报,可如今此心昭日月,那碗馄饨和这番真情,我收下了,你我便不相欠了。日后我们再见,就是以好友相处,不必再谈什么恩不恩情了……”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自然也不想要别人欠我人情。
“可是……”
“我与宁韫之间,并非一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