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处钻入的一阵凉风,吹动烛火晃晃。
穆寒与长公主四目相对的一刻,韩越不由自主握紧了五指。
也许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只有他知道,穆寒与长公主少年时的心上人长相相似,也只有他知道,为何长公主会突然失了神。
他的视线停留在长公主身上,心底失落万千,却无法言说。
自己袖中的那份名册,怕是毫无意义了。
就在此时,长公主突然站起了身,“你的诗作还未完成,待你补足了后文,再送来于我一观吧。”
“是。”穆寒轻声回答。
“那我过几日,便带着表哥一起登门拜访姐姐了。”严宁光笑道。
“你就不必来了。”安汀丢下这一句,带领侍女们翩然而去。
“我……”严宁光追出几步,还想再说些什么,终究是哑言。
“早知道姐姐在此,我就不带你来抢我的风头了。”他压低声音埋怨了一句。
穆寒只是再度低下头去,神情难辨。
韩越不动声色地盯着这个少年,突然觉得,这个少年的身上,彷佛萦绕着层层的迷雾,让人琢磨不透。
看来,是得好好留意一下了。
酒宴结束,宾客四散。
韩越告辞了一众人等,独身出门找寻自家的车驾。
行至一株垂柳树下之时,一名斗篷遮面的女子出声唤住了他。
“韩大人,婢子清露,奴家主人想单独与韩大人一叙。”
虽夜色幽深,看不清她的相貌,可这女子的声音太过惊心动魄,韩越还是霎时间便认了出来。
只因那日在公主府,此女面若桃花,却冷眼盯着他受脊杖四十。
韩越只得随她前往御河边。
一弯冷月当空,御河波光粼粼。
那衣着华贵的女子独立白玉桥栏之前,宛若神明。
韩越不敢走得太近,唯恐污了这良辰美景。
“如今已近冬月,天寒地冻,公主在此,小心着了风寒。”他俯身下拜,温声提醒。
“多谢韩大人好意,本宫自幼修习骑射,断没有那些京中贵女那般娇弱。”安汀望着那天际的朗月,并未回身相见。
“下官愚昧,请公主见谅。”
“今夜请大人前来,是我有一事不明。”
“公主问话,下官必知无不言。”
“今夜赴宴之人,有几位在大人所拟的名册之中?”
韩越思忖一刻,“约有,一十六位。”
“何人为陛下所用?”她倒是问得直白。
韩越迟疑了一下,还是从袖中拿出了一份名册,上前三步奉上,继而退后。
“名册之上,朱笔所点,为陛下考量之人。”
“那太后呢?”
“太后举荐的,唯有一人。公主如此聪慧,想必已经心中明了。”
安汀沉默了一刻,轻启朱唇,“你倒是毫不避讳。”
“公主深明大义,自然也明白公主的未来夫婿,牵连众多利益纷争,下官也不必遮遮掩掩,反遭其祸。”韩越尚觉旧伤如针芒在背。
“良禽择木而栖,倒不知韩大人究竟所依何处?”
“长夜漫漫,微臣不过摸索前行,静待星沉日升。”
“既持身清正,又何必卷入这潭浑水?”
“韩某人微言轻,亦有不得己之处。”
“那么依韩大人所见,本宫该选何人为婿?”
“微臣不敢僭越。不过下官的确有一言进谏,还望公主海涵。”
“但说无妨。”
“微臣以为,陛下赐婚,虽非公主之愿,对公主殿下却是百利而无一害。”
“我曾听闻,当初韩大人得中榜首,便是因为拒婚之举,得罪了朝中数名权贵,所以才落得此般境地。看来,韩大人如今是想开了,要劝本宫识时务了。”
“臣才疏学浅,不堪大用,倒是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但你以为,本宫也会怕吗?”
“公主自然与微臣不同。但下官虽出身卑微,却也十分仰慕公主与长平侯当年的风采。依下官愚见,公主若想找寻长平侯的下落,查明真相,何苦自囚于这宫墙之内?不如顺势而为,借大婚之机去往封地,此后山高水长,无拘无束,岂不快哉?”
安汀挑眉轻笑一声,“没想到昊衍他,终于肯放我离京了。”
韩越惊然锁眉。
但不等他细细品味其中深意,耳边便传来了她幽幽的声音。
“霜寒露重,大人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