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从他手中逃走过一回,寻她的两百个日夜的苦头,他再不想吃一回。
从前她总在他身边,他已习惯她就像家里的一件物什。忙起来就把她忘记,需要的时候,她总在哪儿。若想她发出更大的用处。只需假以辞色,装上一时半刻的怜惜疼爱,便是卖命的活计,也没有片刻犹豫。
像把趁手的兵刃,平时就高悬在墙上,拔之即用。若是愿意打磨上一时半刻,削铁如泥,至断裂方休。
裁缝是对中年夫妻,女的高大,比云天晓还要高上一头。男的枯瘦娇小些,嗓音轻快娇嫩,只听声音宛若豆蔻少女。
夫妇一人扯着卷尺的一头,配合默契,在严凝熊腰臀上卷过,抻直量了身臂腿长。时而相聚,时而相离,转眼又交叉穿过彼此,宛如共舞。
“请问夫人打算做什么款式?”女裁缝粗重的嗓子,让严凝恍惚,总觉得她带的□□,掀起底下会露出络腮的胡须。
“还,还不是夫人呐,”严凝红着脸,连连摇头,向后退了两步道,“为闺女的。”
云天晓斜倚在圈椅中,支起小臂,手背撑着侧脸,凤眸掠过严凝腰间,语气玩味:“确实还不是夫人,”下巴轻挑,“喊你们来做嫁衣裳的。”
“那找我们就对了嘛,”男人莺声燕语,“我们夫妇都是父母双全儿女双全的全和人,找我们做嫁衣裳,保你小两口良缘永结,匹配同称。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瓜瓞绵绵,尔昌尔炽。红叶齐盟,白头成约,这辈子不分开哩。”
吉祥话说的云天晓心里舒坦,顺手从并扣合如意堆绣荷包里掏出把金瓜子,掷在地上,做着赏人的事,话语间的嘲讽冷嗤更胜平常:“讲的好听的,赏。话都说不出口的,挣不来什么坦荡银子。”
严凝脸上挂着僵硬的尬笑,心里恨恨地剜了他一眼。脑海中出现一个小人,将云天晓绑缚在木桩上,使二尺长的小牛鞭,狠狠抽花他的屁股。
虎落平阳,面上还得挂着恭顺,捏着嗓子问:“不是说好只做些日常家里穿的便服吗?”
“作我的女眷,便服怎么能跟寻常人家一样,”云天晓捻着扇坠,挑眉,拖着腔调,懒洋洋地偏头:“听说你们是织造局出来的,就照正一品王妃的规制做。”
严凝不懂这正一品王妃的规制是什么模样,但是看着云天晓的表情,不详的预感,层层笼罩着她,油然升起一股寒意。
“回王爷,朝服和吉服咱们不能做,”女人粗犷地说,“那是尚服局的管辖,我们如今只是寻常裁缝,只能做常服。”
严凝暗暗舒了口气,朝服不认识,吉服她还是知道的,要让她披一身新娘子的凤冠霞帔,头上肿的像个灯笼,那还偷跑个甚?
“最华丽的是哪种?”云天晓垂睫,语气拽又吊儿郎当:“照最高规格做。”
常服还分级别?这王公贵族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严凝扯着自己单薄的衣角,脑海里仔细翻找着对云天晓着装的印象,最华贵也不过就是玉冠金绦,银鼠大氅,嵌金软牛皮官靴。
袍服与寻常形制别无二致,只是装饰华丽些。就算是华贵,也不过重些,严凝安慰自己说,衣裳而已,能传出什么花样?
“在家里穿吗?”男人娇俏地问,“家里的单薄些。”
“入宫朝见时穿的那种,”似是被缠得有些不耐,云天晓起身,扇子敲在手心,说道:“不止是衣裳,簪花步摇,翘头金缕鞋也要,件件要华丽夺目,银子尽可找阮唐要。”
走到门边,驻足,再度强调,“华丽贵重,切记。”
“这是从正堂翻出来的?”云天晓敛眸凛声,用扇子拨弄着眼前的绳索,“还有什么?”
“回王爷,”阮唐施礼,“就这些,严姑娘没带什么东西过来。”
“这是一夜都不愿待啊,”凤眸飘远再落回绳子上,深邃眸底翻涌着刀锋般的寒光,他悠闲开口,“只没料到会锁门。”长袖一挥,扇尾将绳子扫落地上,“烧了。”
想从云天晓身边逃开?
直到她的逃离,他才意识到她并不是一件没得心思的死物。
云天晓扪心自问,他为什么这样执着于留住严凝。他向来不是个贪欲的人,皇位没了也就没了,兜兜转转被云天旸刁难,也不曾恼怒过半分。
只有面对严凝,寻常人的贪恨嗔痴才会找上他。他愤怒、焦虑、急切,一举一动失了章法。将那成竹在胸,泰然自若的皮囊抛之脑后。
他不知道自己对严凝是怎样的情愫,他只觉得家里少了一块。从前她没出现在他的世界时,他觉得自己此生已经圆满,不会再有什么能让他执拗追逐。
当她闯入他的人生再离开,他恍然发现,他云天晓生活的地方,没了严凝,怎的都不会再过的舒服。
严凝想要再从他身边逃开,消失不见,这是云天晓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就算她不情愿,云天晓也不会再弄丢她。
那日赴宴,他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