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木的叶片被夏日灌溉,满目俱是令人沉醉的深绿,随微风不住私语。基娅拉却在一片翠色中无端看见了血的殷红。
终于印证着她心中冥冥的惧意,身位在前的朱斯蒂娜停下了脚步。无形的一股力迫使基娅拉一个踉跄,面前的林荫下矗立了一把剑,剑锋没入土中,血槽内犹在的只是凝结成的漆黑的结块。周边的一片的土壤显然曾经受到了慷慨的灌溉,捧出一抔诡异的瑰红。
“我出外事临行前,他说,遇到了一个很有傲气的年轻人。对方放言若加入巴利安,非首领不做。”
“那时他大笑,说自己接下了对方一场决斗的邀约。他还说像那少年这样的英杰,正是巴利安需要的新鲜血液。”
“我们都确信他会赢。”
朱斯蒂娜哽了哽,不忍说出未尽之语。荒野中的生灵无不对雄起的幼狮惊羡与赞叹,争先向前去恭贺称臣,而昔日的头狼被开膛破肚横尸于无人眷顾之处。杜尔是她仰慕和追随的枭雄,她却只得在终局之后对着斯人余留的一泊血迹献上哀悼。
一双手慢慢地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朱斯蒂娜低头,看到了基娅拉。
“回去吧。”女孩轻声地说。
次日的葬礼没有基娅拉想象的艰难,它更像彭格列与同盟者们又一次大同小异的社交会面,交易和阴谋在一朵又一朵白玫瑰被放入棺木时被敲定,基娅拉只是其中一个无足轻重的添头。描金雕饰的教堂中回荡神甫低吟的,送逝者往生的圣言夹杂着面目模糊者们的私语。
被尊为教父的彭格列九代Timoteo实是位面目祥和的老者,以家族名义致悼辞之后,自攀谈中抽身前来与基娅拉叙话。基娅拉已熟悉的雷守加纳许侍立于他身侧,俨然一副保护者的架势。
他语中的遗憾和宽慰基娅拉只粗粗听了个大概,作为领袖,兴许此类悼亡的套话他已对家族遗属念过一遍又一遍,基娅拉心绪杂乱地揣测。也许是何以抚恤她这类不属于家族的特殊眷属给老人带来了难题,让他话语中又提及了一位陌生的股肱之臣,Timoteo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无意地对身侧的守护者说,可惜家光不在,不然当问问他怎么想。
人群中的议论声似大了些,话题中心围绕正上前献花致意的少年。他从外貌看来只比基娅拉稍长。迪诺·加百罗涅,父亲病重辞世而临危受命的加百罗涅家族首领。宾客毫不存回避意识的品头论足让基娅拉轻易自其中提取了相关的信息,她麻木地与迪诺交换了一个此前已重复了多次的点头致意。
跟在加百罗涅首领身后的是一位秘书模样的中年男性,以及从年龄上看原不该出现在这一场合的稚童。
那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小男孩穿了全套西服,大概是按身量定制的,头上甚至扣着一顶橘色绸边礼帽。大约是家族中的子弟,基娅拉暗暗走神,觉得这身正装装束颇为荒谬奇异,未曾注意对方漆黑的眼睛正审视着她,若有所思。
在另一侧,于棺旁安置下一束白花后,迪诺却并未退回人群中。他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像需要鼓足勇气,成了除却巴利安一众杜尔的旧部外,葬礼上自Timoteo后第二个与基娅拉攀谈的人。
“我很遗憾。”迪诺选了一个再老套不过的开篇,让说话的对象敛神来注视着他。
“也许你会想知道……他没有来。”
基娅拉被猝然击中,不明就里,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语中的“他”指的是谁,斯贝尔比·斯库瓦罗,那位击败杜尔的少年天才。不知道这位年轻人从何处来的自信确认了她已明悉兄长的死因,而竟不担忧自己此番说道是对牛弹琴,她偏了偏头,面色有些不虞地斜睨了他一眼。
迪诺似乎纯粹是来充当信使,忽的没了后文,又似是全然没有品出基娅拉神色中的意味,他竟只是温和地注视着她,好像等她作出一个回应。
摸不清他用意的基娅拉有些茫然,低低地虚应了一声。这让原以为她应满腔恨意,才一个冲动上前试图替友人说话的迪诺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馈,眼底尽是藏不住的意外,但又就自己此前没有头尾的句子解释说:“现在斯库瓦罗被属意成为巴利安下一任首领,出现在前代的葬礼上也是合乎情理的,以后的吊唁与他有偶遇也并非不可能的事。听说杜尔先生一直把你安置在我们的世界之外,你可能觉得这过于罔顾法理,但是还请理解,希望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基娅拉没有答话,她不像幼时参加父母葬礼那样浑然无知。杜尔竭力为她构筑的乌托邦与剑帝自己所在的世界间横亘了无数思维和道德认知的差异,这些她在过去的时间里并非浑然不觉,只是在每年只有寥寥几日的会面中,一切的一切都被搁置和忽视了。她总用一戳即破的幻想蒙蔽自己,觉得以长期分离作为代价,兄妹两人脆弱的小世界能永远持续下去,而拒绝直视充满颠簸与未知的现实。
“我随父亲与杜尔先生有过几面之缘,蒙他关照,不胜感激……”
现今陡然发生的死亡击碎了基娅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