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药王殿鹿鸣鸣见她好了些,便有意将手臂抽回来,谁知道小侨主动握住他的手,还与鹿鸣鸣十指相扣,鹿鸣鸣愕然,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怎么了?”
小侨眼眶逐渐湿润,似嗔似宠地骂鹿鸣鸣一声,“呆子。”
鹿鸣鸣:“啊?”,小侨噗嗤笑出声,“走吧呆子,跟你说,你也不通。”两人手牵手缓缓来到最下方的十方阎罗殿,鹿鸣鸣心生惧意不敢进去,殿内仿阎罗地狱,黑漆漆的,不像上面玉皇殿烛火明光。
小侨道,“你别害怕,我陪你进去拜一拜。”
鹿鸣鸣呢喃道,“我爹呢总是说做人要对自己的长辈百依百顺,不孝顺的孩子将来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滚刀山下油锅。”
小侨握了握他的手掌,笑问,“你还不孝顺么?”
鹿鸣鸣低眸道,“我是很孝顺的,小时候他们说东,我不敢往西,从小到大我怕他们怕得要死;出生贫穷也长在贫穷里,自有自尊起,我就觉得自己是个累赘,说来你都不信,小侨,一碗米肉放在桌上,我是老大,夹菜我都得心里默数自己伸了几筷子;后来念上高中,他们对我的态度宽宥了一些,我对他们的畏惧也少了,但又生起负罪感,恨不得把膝盖骨剜下来放在他们面前发誓出人头地,我想得他们一句夸来着。我以前觉得家人最重要,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家人都能像外婆,这些人的谩骂和赌咒不是激将法,都是当时那刻发自内心的对孩子的憎恨。小侨,你见过动不动就家暴娃娃的妈,和从来只会PUA自己女儿的爹?他们说这就是爱孩子的表达方式。”
小侨:“家暴我知道,什么是PUA?可。”小侨难过道,“父母打孩子,他们都说是天经地义。”
鹿鸣鸣扯开嘴角笑了笑悲伤道,“十来岁那会儿,方荣打人是家常便饭,很多次,她差点就把人打死了。她说,打死我,她就去坐牢。我不明白,她这么恨我,那为什么要生呢。为什么流掉那对双胞胎不连把我也流掉。我真是运气不好,合该欠她的。小侨。”
“嗯,我听着呢。”小侨抱住鹿鸣鸣。
鹿鸣鸣第一回对她袒露初始,“我天生不是好孩子,生下来就很不好带。天赋,优良基因,他们一样都没有给我,只给了我一身的坏脾气,我打生出来就暴躁,脾气怪,天生反骨,这个期间,爹妈几乎没有带过我,一直都是玉莲外婆,是她老人家不厌其烦接着我这个邪魔歪道;后来差不多长到四五岁,我更加人憎狗眼,玉莲外婆就说,哪怕鹿鹿再难带,她也要把我带成好孩子。小侨,在我长大的过程中,玉莲外婆用了很多很多很多的慈和温暖和爱意,花了很大很大很大的力气,才帮我养成现在这个好性子。”
摒弃天性,回寰正道。一路走来,真的是一点都不容易呢。是玉莲外婆的耐心和偏爱,将她恶劣的先天治愈。
鹿鸣鸣忧伤道:“可是跟他们吵翻天的28号,我跟他们彻底反了,以心换心换不来他们一句慈言善语。我很难过,我觉得自己内心的邪魔,又长出来了呢。他们说,生我养我就是天大的恩赐,哪怕生了不养,我也得跪下来给他们磕头说谢谢。这句话,把我气死了,小侨,你说,我死了,会被判入地狱下油锅么。”
小侨轻轻拍拍鹿鸣鸣的后背。
那天他们俩在五明寺的阎罗殿门口站愣了很久,直到太阳西下,鹿鸣鸣挽着小侨的手掌,轻声道,“我们回家,我想她们了。”
小侨:“谁?玉莲外婆还是咱妈。”
鹿鸣鸣笑了笑,“都想。说起来,今天是我魔怔了,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别往心里去。”
小侨突然拉住鹿鸣鸣,“那你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话要跟我讲讲?”
“别的?”鹿鸣鸣心里咯噔作响,还有什么别的话呢,无非就是那个,可……现在说起来有什么用,鹿鸣鸣笑问,“小侨,倘若我真心要跟你离婚,你愿不愿意?”
小侨撇撇嘴巴,“总得有个理由吧。”
鹿鸣鸣想跟她坦白的话都涌到喉咙,这会儿又说不出来了,叹口气,“算了,顺其自然。”
小侨羞赧点点头:“嗯。顺其自然。”
晚间,鹿鸣鸣在刷牙时蹲在坝边不住呕血,鹿母听到动静走出去瞧:“你怎么了?在吐什么?在外头喝酒了还是吃伤了东西?”
鹿鸣鸣仰脖喝水,三两下漱完口,胡乱摆手道,“没,牙刷捅到嗓子眼儿,膈应到了,没事儿,妈,回屋睡觉吧。”
鹿鸣瞪了鹿鸣鸣一眼,“今早的话,没忘吧。”
鹿鸣鸣一愣,随后一看鹿母那似乎要吃人般的警告眼神,忽然想起来,抬手一拍脑袋,“行了妈,我知道了,您能不能别掺和我跟小侨的事儿啊。”
鹿母:“你个糊涂蛋,打你们下午从五明寺回来,小侨就魂不守舍,刚才我还看见她跪在香火底下,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我也没好意思问。现在问你,你们在寺庙里,都碰见什么事儿,求什么签,算什么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