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秋雨淅沥到腊月飘雪,郑和船队归来引发的轩然大波仍经久不息。
在京城,胡椒粉原本只是昂贵的香料,皇太孙想吃椒盐蘑菇时,还得偷偷在青木居小厨房亲手制作。
但郑和带着几十船的大量胡椒回来,一下就改善了这种情况,甚至改善得有点过了头,大街小巷的菜单里都添了胡椒这味佐料。
朱棣甚至把胡椒当做俸禄发给了朝臣,东厂传信说有大臣为此抱怨了几句,朱棣还颇为不解:
“朕赐臣下胡椒,让他们在寒冬腊月暖暖身子骨,他们不谢皇恩浩荡就算了,还抱怨?有什么好抱怨的?”
“胡椒虽能驱寒,但太过辛辣,不是每个人都吃得惯的。”朱瞻基解释道。
这事其实也怪他:之前为了推广马铃薯,他做了椒盐狼牙土豆、酸辣土豆丝、香辣油煎薄薯片献给皇爷爷。
朱棣吃得满嘴喷香,被马铃薯跟胡椒一起狠狠惊艳了一把,又想起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才要把胡椒赏赐群臣的。
要不是郑和带回来的马铃薯不如胡椒这么多,剩下的还要拿去育苗,朱棣说不定会把马铃薯一并当作俸禄发下去。
“那群老东西,比朕还不懂得享受。”朱棣气哼哼地念了几句,总算放下了东厂的折子,抬指让朱瞻基继续给他按腿。
——不知是不是三年北伐落了顽疾,这次腊月,朱棣总能感觉到腿脚的骨头缝里都有寒风呼呼往里钻。
太医来看过,有说是风湿的,有说是痿症的。不过医嘱却都口径一致,要皇帝坐卧静养,不能再南征北伐了。
朱棣不爱听那些要他休养的屁话,连带着针灸汤药也不想用。太医们无奈,最后还是盛院判找到朱瞻基,请他以按摩之法暂缓皇帝痼疾。
“皇爷爷,您还是听太医的吧。”朱瞻基将镶着猫眼石的热水袋放近,使朱棣腿部经脉感觉到热气,然后学着盛院判的手法,用了点力气按压朱棣腿间穴道:
“现在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要想根治,还真得好好休养才行。”
朱棣立刻吹胡子瞪眼道:“大过年的好日子,尽说这些不中听的。不想按了就出去,别叫朕罚你。”
朱瞻基无奈地闭上了嘴。
皇爷爷的心结所在,无非就是辽东漠北与边关。因此他本来下一句就想请缨北伐的,皇爷爷却连这个口都不叫他开。
朱瞻基今年都加冠了,亲征漠北完全可行。但或许在皇爷爷眼里,他还是那个小辫子一晃一晃的娃娃太孙,当不得大任。
又或许,是上战场太危险了,得皇帝亲自去,最后才能轮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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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不会被方寸的障碍困住,去不了漠北,他的眼光就逐渐转向海上。
恰好到了腊月中旬,晴雯生产后的身子刚刚养得完全,便立刻安排出宫,像是在景云宫多呆一刻就会闷死的样子。
玉哥儿还不满周岁,不宜出宫,朱瞻基只能先带着晴雯出去玩一趟,把儿子留在宫里,拜托张氏照看着。
城南八仙坊。
自从皇太孙主动认下产权后,八仙坊所在的小院落就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起来,前方的酒楼也光明正大地改成了“八仙酒楼”。
罗胜文近两月来长居此处,拿着皇太孙的手令,看上什么就可以直接拿。
便是看上活人,也可以在征求意见之后直接带走,训练水性以便远航。
他行事肆意得很,因此还与钱东流闹了些不愉快,不过在皇太孙携太孙妃亲临的时候,二人皆是满脸团结友好的笑容。
“明年你与郑公公一起出发,但要走的航线却不相同。”朱瞻基朝罗胜文说道,把自己用整整一个月画好的粗略世界地图抛给他,“这就是本殿下要你走的路,能看懂么?”
钱东流板着身子走到罗胜文身后,显然不由分说也要一起看。
“······”罗胜文暗骂他是腆着脸的哈巴狗,但也不得不在他面前展开地图。
等看清楚细节的刹那,两人却都被这图纸震惊了。
民间盛传皇太孙擅画花鸟,却没几个人从中看出,朱瞻基更擅长的是调色与比例。
拿在罗胜文手中的那卷图纸,海上区域依照水深不同,颜色深浅也不同,而海岸线的凹凸甚至纤毫毕现······
不说没去过的那些地方,单说罗胜文去过的东南一角,皇太孙画的舆图甚至比他呈上的还要精细!
“太孙殿下大才啊!”钱东流却没有过多关注海岸线,他直直看向了自己更为熟悉的漠北区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边的分界线模糊一片,不如其他地方清晰。
他激动地看向皇太孙,心想难道太孙也跟今上一样,是位开疆拓土之君?
“属下还未向殿下禀报,有了水晶望远镜后,神机营的火铳手们的准头好了数倍······”
朱瞻基听了这话,却第一反应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