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两辈子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陌生眼神。
头顶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你们父子两人长得倒像。”
父子?
这个抱着他的人,怀抱如此温暖的人,就是父亲么?
朱祁钰没有深究自己为什么一生下来就能听懂人话,他只顾着止住哭声,使劲眨眨眼睛,想要看清楚父亲长什么样子。
父亲正好抱着他微微动了动,从背光的位置转开了点,露出英挺的眉目。
然而,也许是还太小了,也许是泪水糊住了眼睛,朱祁钰的眼前仍是一片模糊。
他伸出手,想要碰碰父亲的下巴,来证明这一切并不是一场美好的幻梦。
“睡吧,宝贝。”朱瞻基将他的小手塞进襁褓里,一面听太医讲话,一面哄他睡觉。
朱祁钰能感觉到,自己在被无穷无尽的慈爱淹没。
前世一觉醒来沦为阶下囚,具体的记忆虽然已经遗忘,但这份痛楚却已然打入了他的骨髓。
被这份深深铭刻的不安与恐惧驱使,朱祁钰原本不敢睡觉,但身处在太过安全的父亲的怀抱里,闭上眼睛居然毫不费力。
他在父亲关怀的眼神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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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个月,朱祁钰就收获了宫内上下全部的关注。
太爷爷朱棣在百忙之中也要拨冗来几次景云宫,徐皇后就更别提了,见他的时间比在坤宁宫时还多。
“玉哥儿真是乖巧安静,平日里不哭不闹的。”这日见朱祁钰抱着布老虎发呆,徐皇后忍不住对朱瞻基说道,“倒是像你。”
朱瞻基俊眉一挑,他不哭不闹可不是乖巧安静,而是一个成年人的魂魄困在幼小躯体里沮丧不已。
玉哥儿绝对不是这种情况,这孩子行为举止过于幼稚,一看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婴儿。
“他可没我聪明。”朱瞻基说,遭到晴雯的一个横眉冷对,连忙补救:“好吧,他比我小时候聪明多了。”
徐皇后见朱祁钰的皮肤白嫩得很,在颈间美玉的映衬下更显莹润,忍不住揪了把重孙儿的脸蛋。
朱祁钰被弄了也没不高兴,而是受宠若惊地朝她绽出一个羞涩的笑意,淡色的唇往上弯起,露出还没长齿的粉嫩牙龈。
哎呦,重孙儿太可爱了,简直叫人想咬上一口。徐皇后稍微用了点力,揉揉他的脑袋,“好乖好乖!”
旁边的晴雯扶着额头,不知道该不该劝:之前太子妃张氏要她看紧点朱瞻基,不许他宠坏了孩子。但是如今眼瞅着徐皇后对玉哥儿的宠溺,比长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可怎么办?
“皇祖母说的是,玉哥儿就是太乖了。”朱瞻基在旁边又添一把火,“太医要用极苦的药囊配在他身上,那孩子也没闹腾,一点小性儿都没有。”
这件小事被他翻来覆去说了好多遍,导致短短一个月内,玉哥儿乖巧懂事的美名已经传遍整个京城。
偏偏他越说还越心疼,丝毫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对。要是没人阻止,他能把“玉哥儿未满周岁、勇斗病魔”的事写成戏本子,宣扬到大江南北。
晴雯正无语间,就听朱祁钰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低头看去,只见他放开了布老虎,朝自己挥舞着细嫩的小手。
“玉哥儿这是要更衣么?”徐皇后猜测道,因为朱瞻基小时候就这么干的——他极其懂事,从来没有把尿布弄得一片狼藉过。
晴雯摇了摇头:“不是的,皇后娘娘。他这只是单纯不想再躺在床上,要我抱着玩罢了。”
玉哥儿这小子聪明着呢,大抵是知道他母妃不会换尿布,父亲却手法高妙,于是每次有需求的时候只唤父亲。
不过晴雯作为太孙妃,不会换尿布的事可不能让徐皇后知道,所以她没有多做解释。
她抱起朱祁钰在屋里转着圈,徐皇后陪她一起慢慢转着,又道:“玉哥儿好似不愿意在床上久待。”
“是。不知怎么的,这孩子不爱躺在床上,连睡觉也每每要人抱着才肯睡。偏他父亲又宠着纵着,唉!祁钰好端端一个男儿汉,越发的不像样了。”
晴雯嘴上这么说,手上抱着孩子的力道却没有放松,显然宠着玉哥儿的不止朱瞻基一个。
到底姜是老的辣,徐皇后很快就为三人的宠溺找到了说辞:
“唔,这也是玉哥儿身子弱的缘故,大人们不免惯着些。等他身子被太医调理壮实,整个人变得刚强起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