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柘寺。”
道衍啜了一口茶,垂眸不语。
“此次军费紧张,皇爷爷带的粮草不够,只能靠敌方辎重弥补,也不知他能不能按时寻到北烈的主力……”
道衍放下茶杯:“陛下对北烈百战百胜,冬日出击又能攻其不备,定能平安凯旋。天佑大明,这些都是定数,何必问我。”
他眉峰是往下压的,与眼睫之间离得很近,不说话的时候就会显得有些凶。但提起陛下时,他眼角浮起一丝怀念之意,总算显得慈祥了些。
面对他平静的诘问,朱瞻基也只有苦笑:“晚辈何尝不知,只是求一个心安罢了。”
道衍微微摇了摇头。
“总是算这个算那个,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何苦呢?眼下又还没轮到你操心的时候。”
他说完也不等朱瞻基反应,径自拉开膝边的小抽屉,拿出一盒佛珠递了过去:“给你。这是檀香木,定神安眠的。”
晴雯有些惊奇地看向朱瞻基:成亲后同寝这么多天,她都不知道原来他会失眠。
注意到她的眼神,道衍顿了顿,问朱瞻基道:“什么时候成的亲?”
“就这个除夕。是皇爷爷赐的婚,父亲定的婚期。”
“原来是赐婚,怪不得······”道衍说到这里吐字有些含糊,晴雯只隐约听到了什么红星未动,也不知是何意思。
“——不过以这太孙妃的面相来看,你们二人倒是相合的。”
-
临别辞行时,道衍忽然说了声失礼,要两人等一等,他有个东西没拿。
他回身进了内室一趟,再出来时捧着两枚圆润光滑的玉佩,分别放到朱瞻基和晴雯手心里。
“这两块玉是我们住持开过光的,有镇宅辟邪之效。”他说,“女子戴着还可以强身健体,生产时不会有血光之灾。”
两人忙跟道衍道谢,他仍是没什么表情地一抬手:“快走,回宫罢。你明年不要再来叨扰我,就是对我最大的谢意了。”
晴雯跟在朱瞻基身后上了马车,还没坐稳,就听见潭柘寺大门又是“嘎吱”一声响,道衍已经回到了寺庙中。
“师父从不目送别人离去,也不欢迎访客到来。”朱瞻基跟她解释道,“他比皇爷爷还孤家寡人,但据他自己说,他就享受这种孤独。”
晴雯说:“那你还来打扰人家的孤独。”
“这是皇爷爷的命令,没办法。”朱瞻基说。
那时朱棣想要姚广孝继续辅佐他,许以他高官厚禄,姚广孝拒绝了——上一个敢这么拒朱棣offer的人是方孝孺,后来被朱棣诛了十族。
姚广孝干了跟方孝孺差不多的事,但朱棣没动他一根毛,还嘱咐孙儿,要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骚/扰”一下他。
听着朱瞻基的回忆,晴雯掀开马车上的帘子,透过八仙坊特制的玻璃窗往后看去。
除去马车轮滚动的声音,天地间静谧一片,潭柘寺在雪中傲然矗立,像是空庭当中姚广孝挺直脊背的身影,在无言地等候某个未归的故人。
她忽然想到了前不久读过的《吴越春秋》,转过头看着朱瞻基道:“你说,这位大师算不算范蠡?”
“算是吧,潭柘寺就是他的西湖。”朱瞻基说,“不过他没那么会做生意,皇爷爷也比勾践要英明多了。”
-
时光流水般一晃而过,转眼已过去了三个月。
因为朱瞻基新婚之夜的“毛病”,这三个月来景云宫日日都有太医上门,给朱瞻基把脉开药。
太医这边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晴雯才终于知道朱瞻基所说的“身体问题”是什么问题,以及新婚夜还具体缺了哪些流程。
但她仔细研究过一遍嫁妆图后,却发出了疑问:朱瞻基怎么知道他自己有问题?
从外表来看,怎么也看不出来他体虚;若从这嫁妆图上画的活动来看,两人根本还没试过,他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晴雯把这个疑惑说了出来,但长春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给她答疑解惑,而是两句话就想敷衍过去。
他说:“不行就是不行,不用试我也知道。”
“此事事关重大,关乎天家开枝散叶,怎能如此马虎!”晴雯却不同意,“你到底行不行,不得试了才知道?我们这就试试吧?”
朱瞻基像是看见了什么恶心东西一样,猛地摇头:“不行,不能试!”
“我······我就这么让你嫌弃吗?”晴雯被他的眼神灼伤,朱瞻基连忙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她也一时半会哄不好了: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试?除夕那晚也是一样,你究竟在嫌弃我什么?嫌弃我出身低,不配做你的太孙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