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元宵这日的整个午后,晴雯就看着朱瞻基在青木居忙上忙下,竟是亲手做了一桌菜肴。
清炒蒲公英、水煮象牙菜、藕菜碎荷叶饼、加了三两颗枸杞子文火炖煮的金丝虫草雪莲粥……
盘盘都是素菜,但用的食材有不少比荤菜珍贵多了。
晴雯看着看着,危机感越来越重。
今日长春做的这一桌菜,看上去十分清淡,很符合女子的口味——难道他是要送给宫外的一个女子?
看他如此熟练的模样,似乎是每年的元宵都会给这女子送餐。
晴雯自己也只是吃过几回他亲手做的菜而已,这神秘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如果她有朝一日要进宫的话,自己该怎么办,顺势让出太孙妃之位吗?
“想什么呢?”朱瞻基将几盘菜放进食盒里,见晴雯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由笑道:“走罢,再晚的话就出不去宫了。”
晴雯跟在他后边,满脑子胡思乱想,忍不住问了句:“殿下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我能去么?”
她想,万一朱瞻基要去窑子之类的场所,她还是别跟去了吧。
“怎么又开始叫我殿下了?”朱瞻基回头看了她一眼,“别担心,咱们要去的是潭柘寺,准许女子进入的。”
潭柘寺,听着是个寺庙。看来朱瞻基给送饭的那女子是个尼姑,怎么也不可能进宫的,更不可能做太孙妃。
晴雯放心了,冲朱瞻基露齿一笑:“在外我还是叫你殿下嘛,显得守礼一些。殿下,这食盒我帮你拿着吧?”
“不用。”朱瞻基说,“由我亲自拿着比较好,这是皇爷爷嘱咐过的。”
当今圣上居然也知道这位神秘尼姑!晴雯更好奇了,“殿下,你这是到底要见谁呀?”
朱瞻基却还是那句话:“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行至宫外,登上祥子叫来的马车。
因为朱瞻基还在卖关子,晴雯有点生气,上车的时候没有扶他的手,而是仗着自己弹跳力好,像只兔子一样蹦了上去。
车夫扬鞭,马车往西行驶而去,车轮碾过地上的细小石子,车厢内颠簸不已。
朱瞻基将食盒捧在手上,晴雯仔细看着,发现他竟是在用巧劲让食盒保持平稳。
满满当当装了五六道菜,那么沉的食盒,他用巧劲护了一路。
下马车的时候,晴雯看见朱瞻基的手指都有些僵硬了,而食盒仍是四平八稳、缝隙间没有撒出一滴汤汁,这才知道他执意要自己拿着的原因。
“你到底是要见谁?”她真的有些心疼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尼姑也厌恶了起来,“到底是谁有这面子,叫殿下耗费如此心力——”
话音未落,就听紧闭的潭柘寺木门“嘎吱”一声响,朝里缓缓打开半边。
朱瞻基朝她摇了摇头,晴雯连忙噤声,两人踏进潭柘寺大门,在积了雪的空庭中央看见一个光头僧袍的人影。
居然是个和尚!
晴雯顿感自己失礼,胡乱猜测冒犯了出家人,这简直是造孽呀!
她在心里暗暗捶胸顿足间,只见朱瞻基将食盒呈上,恭敬地行了礼:“道衍师父,晚辈来迟了。”
他往旁边让开一步,拉着晴雯的手介绍道:“这是内子晴雯。”
说完,那光头僧人抬起眼皮朝晴雯看过来,朱瞻基忙在晴雯耳边道:
“这位是皇爷爷的故人、也是靖难的功臣,道衍大师。”
晴雯想起来了,之前他也跟她提过这个人,但那时他用的是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姚广孝。
那个辅佐朱棣登基、之后便拜别朝堂扬长而去的第一谋士,居然在潭柘寺当了和尚!
而朱瞻基还一再跟她卖关子,害得她刚才在心里编排了人家好几句……
晴雯有些暗恼,对着道衍恭敬地唤了声:“大师。”
“在下就是个老和尚,你叫我老头儿都行。”道衍一挥手,浑然不在乎道,“怎么,瞻基之前没告诉你,他要见的人是我?”
晴雯怨念地嗯了一声,引起旁边朱瞻基愉快的笑意。
“都多大了,还这么孩子气。”道衍轻飘飘转身,领着两人往禅房走去,“算啦,说不定他上辈子孩子气的时候太少了,你就让让他吧。”
晴雯以为道衍单纯在损人,顺着他附和了一句,没注意到朱瞻基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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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室内。
食盒里的菜还温着,朱瞻基忙着布菜,道衍给两人倒了茶。
茶壶放回炉子上,不一会就重新沸腾起来,茶香氤氲,铺满整个狭小的空间。
“都让你别来了,怎么还来。”道衍瞥了朱瞻基一眼,“还每年都来,跟陛下一样固执。”
他脾气古怪,朱瞻基也不以为意,笑道:“是皇爷爷命我来看一看您的,他今年又去漠北了,没法圣驾亲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