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太孙妃娘娘。”
领路的太监名叫百商,因为年岁不大却十分机灵,朱瞻基随皇帝北伐时特意将他留在宫里打探消息。
见晴雯似是不敢往坤宁宫里迈步,他忙又笑着道:“太孙妃无需害怕,徐皇后虽出身显贵,却是极随和的性子,您又于太孙有恩,皇后娘娘不会为难您的。”
“多谢公公提醒。”晴雯抬头看了百商一眼。在做末等宫女时,她也与太监打过交道,知道这种人最是冷眼,绝对不会莫名其妙释放善意。
百商对她如此照顾,定是由于朱瞻基事先嘱咐过的缘故。
想起皇太孙,晴雯的胆怯终于被驱散了几分,她又整理了一遍鬓发,再三确认仪容无失礼之处后,继续由百商领着向坤宁宫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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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七月班师,回到帝都已是八月份,京城内仍存暑热,徐皇后在坤宁宫内园廊下设了冰桌,时常邀请后宫姐妹一起乘凉。
听说今日新封的太孙妃要随太孙入宫拜见,徐皇后就暂停了冰会,还特意把太子妃张氏从东宫叫来作陪。
两人坐在廊下不多时,就见晴雯远远地从宫门口走过来,为了求稳,她故意将步子迈得极小,然而身段实在袅娜,行走间便自带一片风流。
“臣妾晴雯,拜见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依照从前在宫中学的规矩,晴雯在距离徐皇后所在十余步时停下行礼。
徐皇后将手中的甜瓜片放到冰桌上,朝她招招手:“好孩子,上前来,叫本宫好好看看你。”
晴雯依言上前,紧张得心砰砰跳。
“你以前是景云宫的宫女?”在徐皇后仔细端详她的时候,太子妃张氏笑着缓解气氛,“竟是如此标致的模样,可惜没能让我见上过几回。”
晴雯解释:“臣妾以前是末等宫女,排班都在夜里,太子妃娘娘见不到也是正常。”
她虽生得娇艳动人,但一双眸子清澈无比,答话也老实本分,徐皇后与太子妃两位眼毒的人精对视一眼,达成共识:这小太孙妃,是个心思纯净的。
“让你受苦了。”徐皇后拍了拍晴雯的手背,说道:“我们瞻基也是个不晓事的,以后说不定还要你多操心呢。对了,瞻基这次随他爷爷一起出关,除了深入敌阵之外,还闯出什么祸事没有?”
这话晴雯是万万不敢接的,后宫之中谁不知道朱瞻基随皇后长大,徐皇后拿他当眼珠子疼,旁人要说朱瞻基一句不是,她保准第一个跳出来掌人嘴。
但皇后问话,不答显然不合适,晴雯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道:“太孙殿下一路小心谨慎,并没有闯下什么祸事······至于在沙场上深入敌阵,也是因为侍卫追击敌军心切,非太孙之过。”
这正是徐皇后想听的,她嘴上说着不信,笑容却从眉梢眼角蔓延开来,还亲手递给晴雯一座水晶盏。
这座水晶盏是前元奢靡的遗产之一,原本是用来盛放冰酪的,徐皇后却不喜欢腻腻歪歪的冰酪,于是这座盏上现放着的是冰镇葡萄和西瓜。
晴雯谢恩后,拿了片冰镇西瓜送进嘴里,脆甜冰凉的瓜片在口中迸出充沛的汁水,十分解渴。
薄薄的西瓜片三两下就没了,晴雯意犹未尽,还想继续拿颗葡萄,可皇后和太子妃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显然在等她汇报皇太孙的更多事迹,她只得放下水晶盏,继续道:
“太孙殿下在军中历练收获颇多,已经学会了快马骑射,有一回还射中了草原天边的一只大雁,颇得圣上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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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这边三人其乐融融忆往昔的时候,朱棣一行已经完成了祭祖仪式。
太子和汉王等各自散去,朱瞻基悄没声地留了下来,跟着朱棣走进乾清宫的寝殿。
刚打完仗,朱棣榻前案上的奏折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小山,内容大都是削藩的议论。
这些大臣们上书用词倒是慷慨激昂,文辞华丽,但若真按照他们的做法来,不出两年,朱棣也会跟建文帝一样削出个“奉天靖难”的祸害。
更何况,关于具体如何削藩,朱棣的立场本来就十分微妙——
他自己就是藩王上位的,假如建文帝不削藩,他到死都会是个一心镇守国门、保卫边关的燕王。
朱棣最清楚被削藩的痛苦,所以在登基为帝的第一年,他就恢复了被建文帝削夺的所有爵位,以此昭告天下,他朱棣要做一个比建文帝还善良的好皇帝。
他善良了足足八年之久,现在终于有点善良不下去了。
同一件事站在不同角度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朱棣当藩王的时候,觉得藩王领兵天经地义;等他当了皇帝,却觉得那些手握兵权的藩王怎么看怎么碍眼。
如同朝臣所言,他麾下武将个个勇猛无敌、忠心赤胆,还有监军时刻控制军队,这些人镇守边关不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那些藩王多此一举?
除此以外,他朱棣能以藩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