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此人,说起来也是个有来头的太监。
他原先是徐家的家奴,在徐皇后还是燕王妃的时候,就替她挡下了燕王府的不少明枪暗箭,后来被徐皇后派来侍奉朱瞻基读书,他效忠的对象也就变成了朱瞻基。
徐皇后给自己挑的夫婿是朱棣,眼光自然没得说。王忠人如其名,多年来对幼主忠心耿耿,朱瞻基也很看重他。
“你们从水路走,速度不必过快,多留意沿途情形。”他继续嘱咐道,“所用的银子,从云流那里支。”
云流是替他掌管内库的宫女,跟王忠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十分沉默寡言,办起事来滴水不漏。
王忠应声道:“是。”
“至于明面上的名头……就说太子诞辰在即,我派你们去江南寻贺礼,咳咳。”朱瞻基清清喉咙,他今日跟皇爷爷说了太多话,嗓子有些干燥。
王忠马上倒好温水送至他嘴边。
“谢了。”朱瞻基抿了两口水,“大军前锋今夜开拔,你跟着他们走罢,早些回帝都安排人手,注意安全。”
看着王忠瘦削的背影消弭在草原的暗夜里,朱瞻基洗漱完毕,躺回榻上,却依旧没有睡意。
十六年了,这样健康的作息,他还是没有习惯。
前世的积习,果真如此难改么?
朱瞻基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气息才变得稳定悠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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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刚泛起浅白,明军就在将官们的监督下准备拔营,今日的早饭会是他们离开草原之前开的最后一次火。
朱棣口味偏北方,早膳摆了一桌香油烧饼、椒叶馒头、羊肉蒸包等面食,朱瞻基从小在他膝下教养长大,也习惯了这些早点。
但今日,餐桌前还有个晴雯。
“皇祖父日常消耗大,就喜欢一些荤腥油物。你若吃不惯,我叫人做些清淡的送来。”朱瞻基见她没吃几口,说道。
晴雯不想麻烦他,连连摇头,但朱瞻基十分坚持:“早膳后就要开始长途跋涉了,吃不饱肚子可不行。你喜欢什么早点?翡翠豆腐汤可以吗?”
“……可以。”
晴雯本来只打算私下里塞几口野菜充饥的,但在朱瞻基的安排下,她满满当当地吃下了一小碗豆腐汤、一碟炒芦蒿、还有一整块烧饼夹豆腐干。
随军御厨做的早点清淡而鲜香,在成为太孙妃的第一日,晴雯就尝到了这个身份带来的奢侈滋味。
直到肚子隐隐约约鼓胀起来,晴雯才惊觉自己狼吞虎咽了这么多,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相较之下,朱瞻基的吃相要优雅得多,饭后还用了薄荷水漱口。晴雯也学着他的样子漱了口,果真感觉清爽不已。
如同朱瞻基所说,全军饭后不久就拔营启程,元帅兼皇帝亲自在大旗之下骑马行进,其他人当然没一个敢懈怠坐马车的。
晴雯所乘的马是朱棣赐的一匹小马驹,名曰“踏墨”。踏墨还未完全长成,性格是草原烈马里难寻的温驯,长得还很好看,通身雪白,只有四只蹄子末端是乌黑的。
而皇太孙仍是骑着他原先的骏马,他的马本来就是御马监千挑万选呈上的良种,比起北烈本土的马匹也毫不逊色,没有更换的必要。
帅旗之下,由于朱棣被众多亲卫拱围前进,朱瞻基离皇上的距离稍远,就可以放松一些。
他时而纵马飞驰,时而勒紧缰绳,与晴雯并肩而行,草原千篇一律的无聊景色,也在马背上变成了胜景。
回程速度果真比来时要快得多,大军归心似箭,日夜兼程,晴雯只觉得没在路上起过几回灶,就已经来到了帝都巍峨的城门下。
皇帝北伐大胜,班师回朝的消息早已传回帝都,东宫一早就做好准备,在帝都城外率百官恭候迎驾。
“恭迎圣上——”
太子和汉王、赵王等人一丝不苟地跪地行礼,百官迎驾礼仪也并无差错,听闻朝贺声声震寰宇,朱棣龙颜大悦,也没有为难东宫,招手叫人起身回城。
眼见朱棣的帅旗缓缓移入城门,朱瞻基赶紧上前把自家老爹扶了起来。
“轻点。”太子小声抽着冷气道,“前些日子在马上摔了一回,还没长好呢——我儿倒是长高了,似也瘦了些。”
只要朱瞻基不跟几个叔叔作对,太子朱高炽看自家儿子还是很顺眼的。
更别提朱瞻基刚随皇帝出去北伐数月,这么久没有见到,思念更是给太子眼前蒙了一层滤镜,见朱瞻基身披盔甲、风尘仆仆,太子立刻联想到行军沿途风餐露宿,太孙一定受了许多苦……
太子为人本就心软,此刻看朱瞻基的眼神慈爱无比,心疼得快要溢出来了。
奈何他满脸肥肉横生,眼睛被挤成小小的两条缝,客观条件在此,无论摆出什么样的神情,也只能让旁人觉得搞笑。
朱瞻基没有笑,他前世接触的胖子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