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提点陶鸿量奉召前来东宫面见太子,他到时被当值的内侍告知,太子殿下正在殿中与吏部尚书议事,他便立在殿外候见。
阵阵凉风吹过,深秋时令,草木凋零,一片黄叶被秋风摧折,脱离树枝,飘飘摇摇落到地上,陶鸿量盯着那片落叶微微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内侍在他耳边恭敬道:“陶大人,殿下请您进去。”
陶鸿量回过神来,这才发觉殿中已议完事,卫尚书亦已离去,他转身随引路内侍进殿,正欲行礼,上座的冯虔玮免了他的礼,并让人赐了座。
冯虔玮沉吟半响,开口问道:“母皇在行宫养病半年,此次回宫,我观她的精神并不比出京前好多少,我问过母皇,母皇只说无碍。你是母皇的主诊太医,我唤你来,便是想问你一句实话,母皇的身子到底是否有大碍?”
陶鸿量不料太子殿下询问的竟是圣躬,皇上一直瞒着太子殿下,想来是不欲让太子殿下担忧,他想了想,开口答道:“皇上只是寻常的……”
陶鸿量的话未说完,冯虔玮将手中的茶杯放到几案上,发出不轻不重一声沉响。
陶鸿量的话音被这一声响打断,他倏然住口,不敢再说下去,但听太子殿下缓声道:“我想听的是实话。”
陶鸿量默然,太子殿下天资明敏,皇上如今的病症日渐明显,怕是再也瞒不住了,他踌躇一番,终究还是如实道:“皇上乃是长年累月竭虑过度,积劳成疾。”
冯虔玮闻言一愣,半响,又问道:“可有法子调治?”
陶鸿量音声沉肃道:“皇上的心神耗损严重,非一日一时之症,至今已现枯索之象,医术、药石均已无法回天了。”
冯虔玮乍闻此事,猝然大受打击,他声调微有激动,忍不住置疑道:“圣寿尚未及五旬,还如此年轻,怎会枯索?岂能凭你一人之言,下此论断!太医院可曾有联合会诊?”
陶鸿量连忙立起身,跪地伏身道:“臣不敢有瞒殿下,太医院已会诊多次,皇上如今所进的汤药便是由数位太医会诊开出的调养方子。”
冯虔玮一时心绪紊乱,又再试着问询道:“若是让母皇从此不再操劳朝政,只一心静养,可有办法好转?”
陶鸿量缄口不答,只把头在地上磕了几磕,答案不言自明。
冯虔玮骤然泄气,他如被人抽了一根脊骨,颓然靠在椅背上。自小到大,母皇都表现得太过强悍,像一座高山,让他信赖,让他倚靠;又像一片大海,庇护着他,承托着他,他从来没想过母皇也会有倒下的一日。
殿中陷入死寂,唯有刻漏的声响具象地记录着光阴的流逝,良久,冯虔玮才道:“你下去吧。”
陶鸿量告退后,冯虔玮独坐其中,活似一尊石化已久的人像,东宫上下都感受到了殿内的低气压,无人敢进去打扰。
直至两个多时辰后,冯虔玮忽然像是又重新振作起来,他唤来几名东宫卫,交代一番,东宫卫们一一记下,领命而去,持腰牌出了宫,骑马出城门,往各方四散。
殿外此时已夕阳西下,冯虔玮唤宫人端来一盘清水洗了把脸,整理好仪容,打叠起精神,前往昭琨殿去昏定。
冯娓钥正在御案后批阅奏折,冯虔玮经通禀后入殿,跪地行叩首礼:“儿臣给母皇请安,儿臣请问圣体安康否?”
冯娓钥手中执着朱笔,抬眸望着冯虔玮,微笑道:“朕一切皆安,玮儿,起来吧。”
冯虔玮听到那句“朕一切皆安”时,目中不由闪过一丝痛色,他忙垂眸遮掩,默默平复下情绪,才立起身,见母皇又埋头批阅面前的奏疏,落笔写起批复,他不禁道:“母皇如今还在服药,不可太过劳累,不如由儿臣代阅吧,您给出批复意见,儿臣再代笔落批。”
冯娓钥今日午后睡了两个时辰,此时处理起这些政务并不觉乏累,但对于冯虔玮一片心意,她也乐于成全,她合起面前那份批完的奏疏,温声道:“好啊,到朕身边来。”
冯虔玮抬步走到御案旁的小几前坐下,殿中当值的内侍忙上前将御案上尚未批阅的奏折搬到小几上。
冯娓钥闲下来,端起手边的黄釉龙纹茶杯,闻着袅袅茶香,缓缓饮一口。
冯虔玮一目十行地看完手中那份近五千字的奏章,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母皇,这是珪州督魏远镶的折子,他欲向朝廷申请拨一笔款项扶持州内渔业。”
冯娓钥声音清淡道:“魏远镶这人虽有治州之才,但总爱与邻州相比较,他见朝廷给栟州拨了一笔扶植林业款,便也想伸手向朝廷拿钱。珪州富庶,告诉他,不给,让他自己想办法发展州内渔业,拟出一份渔业发展方略,年底回京述职。”
冯虔玮将母皇的回复意见组织成辞令,用朱笔在奏疏上写下批复,他写完后,合起放到一旁,又打开另一份,这份更为冗长,足有上万字,他快速看完一遍,道:“母皇,这份是越沽州都统费高上疏,请朝廷增派水师巡航临海州境。”
冯娓钥反问道:“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