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的人办事很快,不过半天的时间,宅子便已经批下来了。
下午,晏同春本想着去看宅子的时候顺道料理一下搬家的事情,却不防康明往司礼监跑了一趟,说卫绍昀召见自己,她只好将钥匙托付给了翡珠。
皇宫禁卫森严,像翡珠这种普通宫女,想要出宫一趟是极难的,但有了晏同春这一层关系,倒是方便了许多。
听闻晏同春要自己出宫看宅子后,小姑娘面上有些欢欣,并指保证自己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晏同春跟着康明到了乾清宫。
虽然帝王居所一向规矩森严,往来宫人俨然有序,但她却敏锐地发现今日的乾清宫要格外安静些,明明里里外外侍奉的宫女内侍有几十个,却硬生生营造出了一种寥廓无人的空旷感。
努力将脑海中隐约的违和感摒去,晏同春拂了拂衣襟,才举步迈上殿前的最后一阶汉白玉阶,推开了紧闭的雕花木门。
看到一身佛头青团龙常服的帝王如往常一样坐在檀木书案后,她略松了口气。又瞟见卫绍昀面前摆着的一沓洒金红纸,晏同春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含笑猜测道:“年节将至,陛下这是想要写对子?”
跟随帝王多年,晏同春知道卫绍昀不仅喜欢集笔,且工于笔墨,在越王府的时候,年节偶暇,他还会自己给书房等处题对联,不少臣僚都以能得到越王的墨宝为荣。
“不知道是谁,把朕往年在越地的时候都会亲题对联的事情给传出去了。一个两个的都跑到朕面前讨要来了,朕也不好厚此薄彼。”
卫绍昀掀了掀眼皮,凉薄的目光在触及晏同春颊边盈盈浅笑时停了一停。
若是往常,看见晏同春笑靥如花地站在自己面前闲话,他自然会欣喜若狂,可唯独在见过晏同春与那绣娘毫无罅隙的亲昵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处心积虑谋求来的亲近是那么索然贫瘠。
“怪不得,微臣看见陛下案头的红纸都要比往年厚上三分呢。”
晏同春没发觉帝王掩藏在沉静面容之下的波澜,恍然了悟过后,禁不住抿唇忍笑道。
旧臣怕自己失了圣心,新臣怕自己不得圣心,都眼巴巴借着这个由头到御前试探来了;且不论成与不成,能趁此机会拍一拍龙屁也不错,要知道当今陛下铁面无情,如何能不着痕迹地奉承想必也是一件令众臣为难的事情。
——就是陛下少不得要劳累自己,安抚一下臣子的惴惴之心了。
这写三五张还能称得上是闲情雅致,若是写上三五十张,怕是要满腹怨念了罢。
“ 确实是有些多,”卫绍昀淡淡点了点头,“晏卿少不得辛苦些。”
“啊?”晏同春一下子愣住了,“陛下的意思是让微臣代笔?”
晏同春确实会模仿卫绍昀的笔迹。
当初,卫绍昀领兵在外,为了不让京中探子察觉他擅离藩地,晏同春便隔三差五代替他写几道手令传出,营造出越王仍在王府的假象;为了迷惑敌军,卫绍昀还十分狡猾地假借晏同春之手传递假消息,一度扰得敌方焦头烂额。
但眼下的情形又有所不同。
晏同春委婉劝谏道:“朝中大人想要的是陛下御笔,微臣代写的话是否有些不妥?”
要是那些朝中重臣知道自己三叩九拜地摆到自家祠堂中的题字,其实是出自自己一介宦官之手,恐怕会气死罢。
——这还得亏他们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女子,要不然气死了都能睁开眼睛爬起来。
卫绍昀眼神暗了一暗,开口解释道:“朕前日拉弓,不慎伤到了手。”
这句话,晏同春是不信的。
当今是马上夺天下的英主,怎么可能才登基几个月便连弓也拉不稳了?
“怎么会这样?”她蹙起眉尖,嗓音中亦带了几分焦急道,“陛下伤得严不严重?微臣能否看一眼陛下的伤口?”
陛下该不会是遭了什么不好明说的暗算吧?
“皮肉伤而已。”卫绍昀轻描淡写,右手虚握阻拦了晏同春焦灼窥探的视线,“晏卿写了那些字,便是为朕分忧了。”
见帝王一副并不愿意透露的模样,晏同春识趣地住了嘴没再问。
但卫绍昀手伤成那样,她定然不能让他自己题字了,只好忧心忡忡的应了下来:“那微臣便斗胆代陛下御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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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绍昀抬眼深深看了一眼旁边晏同春沉静娟丽的侧颜,才低下头去翻看桌面上摆了许久的纸张。他觉得自己看密信的时候需要对着晏同春这张脸,才不至于被妒忌蒙蔽了理智。
半晌,天子拿着边缘被自己捏出几道折痕的信纸,起身出门唤了一声“卫风”。
话音刚落,一道玄黑身影无声从房梁上飘下:“陛下!”
卫绍昀冷哼一声,将密信扔到他怀中:“那个绣娘不是弃了她犯事的竹马,改为纠缠晏卿吗?”
“确实如此。”卫风犹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