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心不稳,每每见着什么新奇玩意,都势必驻足品鉴一番。
刚开始,她还只是睁着对水汪汪的狐狸眼睛,无言抬头巴巴望向姬发,等着他主动掏腰包付钱;之后则愈发变本加厉,秉持着“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原则,径直将那荷包拿了过来,理直气壮,毫不见外,买起账来大手一挥,丝毫不拖泥带水——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钱。
姬发自乐得满足小野,全然不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和认识的乡亲打个招呼,颇为享受他人看向自己同小野走在一起时恍然大悟后耐人寻味的眼神,间或传来几声“郎才女貌”“般配”“好事将近”云云。
行至家糖水铺子前,老板娘没认出自家少主,倒是记得常客小野,三两下调制好她平日喜欢的口味,热情地招呼道;“哟,姜姑娘来啦,今个跟朋友一起呐?”
欢快接过糖水的小野被她这声“姜姑娘”喊得一愣,疑惑道:“大娘,您认错人了吧,我不是姜姑娘。”
“哎呀,小丫头藏什么,大伙可都知道了。”
望着满脸了然的老板娘,小野心头笼上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对方大咧咧一拍小野肩膀,高声道:“你爹就是那个昆仑的姜仙师嘛!神仙之前也是人,有个把孩子多正常,还是这么个招人疼的黄花大闺女,别不好意思!”
小野如遭雷劈,木木站在原地,下意识转头看向身侧的姬发,却眼尖地捕捉到对方按捺不住笑意的嘴角,顿时炸了毛:“他才不是我爹!我也不姓姜!”
老板娘理解地点点头:“叛逆娃儿,和家里闹矛盾了吧?来,这糖水算大娘请你的,回去别和你爹置气了哈,为人父母的都不容易……哎,边上那位公子你也劝劝她啊!”
不待她说完,小野实在听不下去,胡乱塞了一沓铜贝,拉起姬发仓皇逃开了,脚步跌撞,竟是难得的慌乱,临走还不忘带上两碗糖水。
星沉月落,华灯初上,火树银花间,依稀可见无数灯影绰绰。街道哄闹,小野紧紧牵着姬发的手,两人漫步穿行在熙攘人群中,姬发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涌上来的人流,不让他们推搡到前头的小野半分。
小野注意到漫天花火明灯交错,气氛是不同寻常的热闹,她偏了偏头,脸颊无意蹭上姬发胸膛,带起微热的温度,随口问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怎么这么多人?”
姬发顿了下,眼眸微垂,答道:“今日是中元。”
七月半,鬼门开;中元夜,故人归。
在小野的认知里,七月十五并非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所谓“佛门自恣日,道家校籍辰”,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听地官们一通长篇大论,考校这个赦免那个,好不无聊。初入山门时,她还荣幸榜上有名过,差点与人吵起来。
而在人间,小野听姜子牙提起过,人们相信中元乃是亡魂归乡、生死相会的日子。
她敏锐地察觉到姬发一瞬低落下去的情绪,眨了眨眼睛,故作无心道:“哦,那我们去放河灯吧!”
姬发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啊”了声。
“我说我们去放河灯吧,好多人都在放那个,我也要。”小野耐心地重复一遍,手指向不远处闪烁着点点微光的河岸,努了努嘴,双眼偷偷瞟向姬发,观察着他的表情。
姬发一下识破了她不甚明显的小心思,却不拆穿,眼底浮现笑意,配合地点头,轻声答道:“好。”
两人从小贩处买了河灯,小野不愿同人挤在一块,拉着姬发换了处僻静地。四下无人,安静而宁谧,唯有水间灯盏与幽幽萤火相伴,欢闹的人群与满街喧嚣被隔绝在对岸,偶尔听得几声误入此间之人窃窃的私语。
姬发眉头微微皱起,神色认真,一笔一划落于笺上,墨色滴落,写下心底最诚挚的祝词。
小野却不动笔,她蹲在姬发身旁,光盯着对方写,姬发注意到她的目光,问道:“你不写吗?”
“没什么好写的。”小野歪将着脑袋,思索片刻道,“活人不用写,死了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想不想回来。”
姬发被她这番奇怪又合乎逻辑的论调给逗乐了。
微风阵阵,掀起簇簇浪花,渔火微光散作满河星梦,两人将手中莲灯送入波浪间,长河流光,希冀着旧人魂归故里。
一片寂静间,姬发兀的开口:“方才那大娘管你叫姜姑娘,怎么反应这么大?”
小野“嗤”了声:“我才不姓姜。”
“真搞不懂你们人类。”小野打了个哈欠,头不自觉靠倒在姬发肩上,眼皮半阖,神色有些困倦,“一个个的,成日纠结自己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殷郊这样,崇应彪这样,你以前也这样,嗯,现在你倒好点了……”
无尽夜色间,她望向水面漂浮起落着的盏盏河灯,声音轻而缓,懒洋洋的,带着倦意:“明明姓氏是最没用的东西了,我姓涂山、姓苏、姓姜,姓赵钱孙李还是周吴郑王,又有什么区别?”
她从来只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