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门,天空昏暗,乌云翻滚,一派风雨欲来之势。小野身着一袭低调的黑衣劲装,躲藏于城墙上,脸被狂风刮得生疼,她不爽地眯缝起眼,伺机而动,窥视着下方的人群。
殷郊被缚住手脚送上断头台,囚衣残破,微微翕动的嘴唇显得苍白而无力,但目光仍旧灼灼,怒视着高台之上的殷寿——那位自己曾经崇拜、如今却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父王。
他喉头滚动,终是摒弃了“父亲”这个称呼,发出一声怒吼,似野兽濒死的咆哮:“殷寿,我要杀了你!”
昔日太子沦为阶下囚,一旁的刽子手磨刀霍霍,底下人们的眼神或幸灾乐祸、或于心不忍。城墙上小野长身玉立,同神明俯瞰凡人,所有细微而各异的情绪皆被淹没在漫天黑云狂沙之中,全然看不清彻。
姬发披坚执锐,手拎一袋黑布包裹着的东西,低着头走上高台。他紧抿着嘴,神色戚戚,整个人绷成一根弦,将西伯侯项上人头献给商王。
台上台下,两场父子相残的戏码竟同时上演,众人沉浸于这荒诞场面所裹挟着的虚无快意与狂热中。殷寿举起姬发的手,正要宣布他成为新的太子,却被对方一剑抵住喉咙,手中“人头”哐当落地,散落一地碎瓷泥土。
局面瞬时陷入混乱,两拨人马短兵相接。西岐质子与王家侍卫在底下激烈交战,殷寿与姬发在高台上焦灼对峙着,姜子牙不知道死到了哪里去,刑场上还五花大绑着个倒霉的殷郊。
小野顿感头疼:让她打架可以,别让她出谋划策做决定啊!
一时间,小野竟不知该先顾哪里,有些手足无措,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尊师重道,先找自家便宜师父。
小野足尖轻点,从墙头凌空跃起,蜻蜓点水般飞檐走壁起来。她身姿轻盈如风,过而无痕,只见得衣袂飘然,几番起落间,便避过场下众人耳目,换了个视野较好的地儿。
她引颈探头,向下望去,努力在混战的人群间搜寻起姜子牙的身影。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她瞥见个戴着斗笠的老头身影,其形容鬼祟、贼眉鼠眼,与自己师父一般无二,不是姜子牙又是谁?
小野正欲赶去,却见对方神色一变,张嘴似喊了句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楚,只能看见他一手慌慌忙忙指向殷郊方向。
顺着姜子牙的手势所指,小野转头一瞥,这才发觉崇应彪这厮竟不知何时跑上了刑场。未及自己反应,他便全然不顾昔日情谊,手起刀落间,殷郊那颗不大聪明的人头便“哐当”一声,落了地。
小野懵了:这人怎么不说台词啊?!
杨戬和哪吒在此刻从天而降,姗姗来迟的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出些茫然无措来,望着滚落在地的人头,齐齐陷入沉默。
下面姜子牙急得也不管会不会暴露了,直接掀了斗笠,大喊道:“带他回昆仑!”
还未缓过神来的哪吒指指地上那颗兀自单飞的头,语带迟疑道:“师叔,都这样了……还有必要带吗?”
姜子牙心急如焚:“嗨呀你别管,先带回去再说!都能接都能接!”
闻言,哪吒利索地甩出混天绫,将殷郊的头和身子结结实实捆在一处,拼凑出个红彤彤的人形。杨戬却不放心姜子牙独自留下,仍心存疑虑。
见状,远在屋檐上的小野大喇喇起身,挥出道传音符,无视众人眼光,在阵阵刀剑相撞声中招着手,高声叫嚷道:“师兄我留下!你们快走!”
杨戬这才放下心来,冲小野略一点头,带上断成两截的殷郊,同哪吒一道先行离开,往昆仑去了。
待两位师兄一走,小野象征性地管了一下便宜师父,从兜里随意掏出几样护身法宝,一股脑倒给姜子牙,很是敷衍地嘱咐道:“你等会就跟着姬发,他靠谱。”
姜子牙:“……徒大不中留啊。”
小野飞快瞪了他一眼,尚来不及多贫两句,耳根便一动。她复又回身,正好瞧见高台之上,殷寿整个身子吊在墙外,却仍垂死挣扎着。他死死拽住姬发的披风,后者脸涨得通红,双目充血,几近窒息,试图摆脱殷寿的牵掣。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小野眸光凝滞一瞬,眼底闪过冷意。
她危险地舔舔牙尖,果断抬手,腕间狐面镯有红光闪过,铃铛轻响,道道灵力所凝成的飞镖便以呼啸破空之势,如星般映出点点寒光,朝前直射而去,割断了殷寿的最后一线生机。
“砰”一声闷响,一代王者就这般重重坠入青铜鼎间,死得荒唐而草率。
满场战火与硝烟间,两人遥遥而立,皆辨不清彼此神色。小野比着口型,心有灵犀般,姬发也在此刻抬眸回望,依稀辨认出对方所言。
她说:“我在。”
——我在日月星辰间,我在山川旷野里,我亦在你身侧。
原本埋藏于心底、纷乱难解而晦涩莫名的思绪忽地尽数被厘清,一瞬变得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