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阳是丰益堂的伙计,是跟着掌柜的采购过几趟药材的,掌柜的年纪渐长,路上全靠他照应,自认为与掌柜的比旁人要亲昵许多。
丰益堂的后院很大,库房里的药材要时常拿出来晒晒,以免潮湿上发霉,邵阳正与另一个伙计小马一道摆弄这些簸箩。
他手上干着活,心里想着那日瞧掌柜的将排了许久的队才买到的麻糖送给后院那位沈姑娘,就多了一份心,显得心事重重。
小马精明些,喊住邵阳:“不知道后院那位沈姑娘是什么来头,每日都是掌柜的亲自过问,送水送饭的,还另请了个伺候的老妈子。”
邵阳本来就烦,被他提起,就也说了起来:“还买零嘴。”
“是嘞是嘞。”小马声音高了些,忙捂住了嘴,“我瞧那姑娘长得比瓷碗还白,身上文文静静的,你说掌柜的是不是看上她了,要纳她啊?”
邵阳是介意掌柜的对人家好,但也没想过他能这么龌龊:“别胡说,掌柜的都五十多了,那姑娘顶多十六,看她跟看女儿一样。”
小马“嘁”道:“来这里这么长时间,还从未听掌柜的提起过自己的夫人孩子,指不定人还是头昏呢。”
邵阳狠狠剜了他一眼:“多干活少说话!”
他分明瞧见那姑娘昨夜站在院子里满腹心事像想着什么人,不可能是想掌柜的。
不过小马有句话没说错,掌柜的从未提过他的家人。
丰益堂的后院,沈芜住的小院很小,只有十平,院墙很高,抬头只能瞧见不远处的一方天,春日渐浓,院中的花草还未完全复苏,花盆光秃秃的拨开土才能瞧见一点绿,唯有桃花树点上了红,桂花树也绿油油的。
掌柜的怕她无聊,找人在院中搭了一架秋千。
此时,沈芜就坐秋千上,一下一下晃着,心中盘算着脱手的那批廊房放出去后,各方势力会有什么反应。
李纯一方为的是利,会派人大肆收罗。
清河郡门阀与她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却各有目的。世家大族钱是小事,家族荣耀的延续才是最重要的,只会派人去帮李纯张罗,亲自下水这点小利还不至于。
不知那位被按在封地四皇子会不会也参合进来,朝中虽有不少支持他的人被李纯剪除,但是毕竟在权利中心时间久了,不会没有人继续替他卖命,何况他还有母族势力。
听闻四皇子的母亲来自长安新贵曹家,家中祖父做过长安令,后升为左仆射,学生遍布朝野,她不信这样的人会没有后手。
她渐渐地能瞧见院墙外更多一些,似乎是一寸,然后晃地更高,似乎又能多看一寸,于是她越晃越高,偶尔能听见街上的卖炭声,再高一些,就能瞧见路过行人的毡帽。
她能从不同的帽子分辨出不同的人。
“哎呦,我的姑娘唉,你怎么晃这么高,小心被人瞧见了!”来给她做伴的邱大娘叫嚷起来。
掌柜的跟她说,这姑娘是被男人骗了,家里暂时将她藏在这儿,等过段时间风头过了再将她接回去。
邱大娘听闻此事,连呼好几声可怜,她年轻时差点吃了这样的亏,如今瞧见沈芜这样的姑娘,就带了几分用心。
偏这姑娘也很少说话,瞧着郁郁寡欢,她一直担心她会想不开,更令人心疼了。
沈芜笑了一下,缓了下来,用脚尖点住地面:“我大意了。”瞧她抱了一叠衣裳,问道,“这是给谁的?”
邱大娘道:“这是掌柜的给你买的,不过我瞧过你的身量,帮你改了两针,你晚上试试。”
沈芜瞧她抱了进房,跟了进去:“掌柜大叔回来了?”
邱大娘:“赶在中饭前回来的,说是等会儿就来瞧你。”
沈芜:“那我去沏壶茶。”
事情按照她的设想在一步一步推进,但这次不像在荆州府鲁镇,那里的地主员外们没见过这种玩法,在长安,人多,聪明人也多,难保不会有些有见识和沉得住气的,不上她的钩,这还是小事。
正思虑着,茶也煮好了,掌柜的到了。邱大娘退到了院中,拿了一簸箕的肥料,给花花草草施肥,眼睛瞄着月亮门外,不让其他人打扰。
掌柜的:“那些廊房被五个人买走了,查了,三个是李纯的人,两个是四皇子李睿的人。”
倒也没有超出她所料,沈芜道:“这点房还是太少了。”
掌柜的惊讶:“我们的人在六部整理了一份最近租房和买房的账目,不仅没少还变多了,但按长安的建房数量来算,房子是够住了的。”
他说着将一份材料从怀里掏了出来递给沈芜。
沈芜看过就扔进了茶炉燃了:“这其中有不少买卖是重复的置换,房价涨,置换就变高,不少人就会误以为是房子不够住了。”
“而且,这水还不够混,大鱼都没有出场。”
掌柜的:“公主……还不算大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