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危一步都没敢停,目光放在远处的虚空一点,不敢想,更不敢回头。
这世间给他的好太少,而她又耀眼得让他移不开眼,他惶恐,躲闪,不敢接。
晚来天欲雪,风卷残云,冻硬了的雪纹丝不动,好似一座一座冰雕。
营地上的庆功宴没有办成,但不妨碍战士们慷慨激昂,打了胜仗,浑身是胆,浑身来劲。篝火燃到半夜,外头还在喧嚣,李危抱着一壶烈酒躲进了火光照不到的无人角落,倚靠着帐子,蜷着身子,像一只秋末的蝉蛹,入了冬,早该死了,现如今只是苟延残喘。
漆黑的瞳孔里倒影着火光和三三两两手舞足蹈的人,看着他们热闹,将酒囊煨在怀里更紧了。
天很冷,冷得人直打哆嗦,营里的士兵都在享受胜利的喜悦,没有一点警醒样子,迷惑着远处一直在偷窥他们的山匪探子。李危眯了一会儿,不敢让自己睡得太深。
一闭上眼,眼前又是沈芜。
她站在火光明亮处看着他,微风和煦地笑,满心满眼的柔情,撞了他满怀,他连脚趾都跟着暖得一缩,整个人都似初春萌芽的桃花,啪嗒一下开了。
他猛地睁开眼,冒出一头的冷汗。眼前还是那几个兵,已不再乱跳乱哼,坐了下来,唱了一首家乡春耕的歌。
李危静了静心神,将沈芜赶出脑子,眉头轻轻捻起,闭上眼,又慌张地睁开,确认不再出现沈芜,又再一次闭上。
靠在身后的帐子一软,好似睡进了家里的软塌,不是那座新的不能再新的楚王府,也不是丰益堂内堂那间狭小的只能放进一张单人卧榻的房间,而是被他用幔子隔出来的,渔利口那座有院子,院子门口长着一棵大榕树的家。
屋子不大,他硬生生在堂屋隔出了一间自己的卧室,从他这里再往里间走,才是一间正儿八经的卧房,那卧房也不大,卧榻却能躺下两个人,软绵绵的,床褥子一股干爽的皂荚味道,躺上去,暖洋洋的,好似阳光照在身上,烘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那一回敖风说他请了沈芜回来谈事,他没在意她来是为了谈何事,只想着她要回来,是不是要在家里歇一会儿,是不是忙得太晚就要在这里睡一晚,想得越多,就越要为她做点什么。
那床榻,他准备了一天,要是她有心,她还能闻到淡淡的桂子香。
他邀她的时候,说不出的紧张,想让她留下,又想让她快点走。他怕漏了馅儿,又怕她不知道。等她真的走了,将别人放得比他重要,他又不快活了。
心中一阵窒塞,他又猛地睁眼,火光明灭,那几个留在外面唱歌的兵都回了帐子里。
他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摸在脸上,让自己冷静冷静,别再让沈芜钻他的空子,跑进他的脑子里,扰乱他的心智。
他不再睡,站了起来,动了动冻麻了的腿脚,拎出酒囊,灌了一口烈酒暖和暖和。
站在原地跺了跺脚,晃了几步,不由自主地眼睛放在了营地后方的医帐,那里灯火阑珊,不知她睡下了吗?营地都是男人,她该睡不舒服了吧。
李危长长呼出一口气,抬眼瞧了瞧那片黑夜和黑夜下被雪色照亮的山头。
细细的雪扬了起来,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满满沾在了他的黑发上,让他白了头。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李危扫开眉间那抹晦气,拽了腰间的银哨,吹响。
巡逻的士兵紧急敲响铜锣,营中警钟大作,随之有人大声呼喝:“有人袭营!”
山脚下一根火绳燎起,筑起一道火墙,藏在山中猫着腰,目光似狼一般的山匪刚摸到山下,就被烧得死伤一半,惨呼连连。
山匪毕竟是山匪,踩着同伴的尸体,跳进了营地,枉顾身后喊有埋伏,快撤回的指令。
营地内李危安排了人手,立即围杀过来。
不知为何人手不如他早先安排的一半,李危心中恼怒,应是崔范拨走了一批人。军前最忌讳的就是两个将领互相牵制,将令南辕北辙。
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李危满眼通红,好似九幽之地,修罗再世。
几个亡命之徒,被杀得顾头不顾尾,一眼瞭到营地中最薄弱的地方,往那边冲去。
李危大喊:“敖风!去医所。”
声音被北风一灌,嘶哑的好像撕得稀巴烂的一张破纸。
敖风大刀挥舞,分不开身,旁边的其他人听见了,想着那里还有五个兄弟,应是能抵当的,等敖风分开手,跑过去时,医所那边已经围住了那几个跑散的人。
那几人眼见被围,活不了了,一时奋起突围,当真杀了三个伤兵,撕出一道口子,盛凯立刻堵上,又将几人堵了回去,一个贼眉鼠眼个头小的贼人,钻了他的空子,蹲下一滚从他□□滚出了重围,抢了一根火把,扔进了身后的医所。
大帐厚重不易燃,那人又从怀里抽一只酒囊扔了过去,自己将匕首甩上去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