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庆长三年(公元1599年),这是我转生为人的第七世,距离我作为藤原奈奈降生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六百多年。
第一次重新降临到这个世上时,当我能触碰到身边的所有人和物,重新站在太阳下感受阳光的温度,天知道当时的我是多么的激动。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还带着前世的记忆,可是这一点也没有冲淡我重新为人的喜悦。
人常常因为可以离开一个深渊而感到开心,但殊不知前方即将前往的地方就是下一个深渊。
直到那些痛苦的记忆总是不断在我脑海里回放,是阿福惨死的模样、是被转化成为鬼时经历的烈火焚身般的痛楚、是每一个被我吃掉的人的样貌以及他们临死前惊恐痛苦的表情,是牙齿咀嚼血肉咬碎骨头发出的声音……,明明已经过去几百年,这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却依然无比清晰,像藤曼一样缠绕在我脑中,挥之不去,让我再也无法安稳入眠,总会在噩梦中惊醒。
在经历到第五次转世时,我渐渐知道,不管我多少次重新为人,我都无法再拥有正常人一样健康的身体。这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从小到大无法像正常孩子那样奔跑跳跃,甚至多走些路就会喘的上不来气。十几岁的年纪就开始缠绵病榻,终日与汤药为伍。不管再怎么样挣扎求生,也无法活过二十岁。
以至于每次在死亡到来时,我总是祈祷,希望下一世能投生到富裕些的家庭,那些满身冻疮,躺在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里,在病痛与饥寒中苦苦挣扎,最终绝望死去的回忆实在令人窒息。
在精神与□□的双重折磨下,我终于明白那个和尚说的代价是什么了。这是我拼尽全力把那个恶鬼留在世上的惩罚,是我成为鬼后夺走了许多人性命,神明降下的诅咒,只要那个恶鬼存在这个世上,我便永世不得超生。
人间即地狱。
这次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普通的农家,因为我的到来,这个本就贫寒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我从出生起身体便孱弱不堪,一直病痛不断,好几次差点被丢掉,只是我作为这对年轻夫妻的第一个孩子,或许是对我的降生寄予了太多期待,终究还是将我留了下来。我从小就有别于那些身体健壮的孩子,长到三岁才堪堪能够走路,这一世的母亲在弟弟出生前总是经常抱着我默默流泪,自责没有带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我每次都会懂事的默默给她擦干眼泪,柔声安慰这位年轻的母亲,我知道这并不怪她,反而是我的出生拖累了这个家庭。
弟弟是在我三岁时出生的,那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从他出生起,我就成了这个家庭多余的人。对于这点我并不太在意,反而为他们能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而由衷的感到开心。
这种偏僻的小山村比起繁华的城市,似乎更容易受到恶鬼光顾,每到夜里家家户户都会燃起紫藤香薰。这几百年来恶鬼的数量一直在增加,这都是出自鬼舞辻无惨的手笔,自从变成鬼后他便给自己改了这个名字,似乎是想将现在的自己与作为人类时的产屋敷月彦划清界限。他将自己的血分出去,被他赋予血液的人类也会变成恶鬼,并受他操控。
由于鬼的数量一直在增加,民间成立了鬼杀组织,专门狩猎恶鬼。我在前几世遇到过几次鬼杀队的成员,一开始我也想过加入他们,可惜我总是这副虚弱的身体,连挥刀都费劲。
在猎鬼人的那里我对鬼杀队这个组织有了一些了解,他们通过与鬼斗争的这几百年,渐渐掌握了如何杀死鬼的手段。这些鬼的再生能力极强,即使头被砍下来,也不会死。但是他们发现鬼这种生物厌恶紫藤花,惧怕阳光,只要被阳光照射到就会死。于是他们用最靠近太阳的那座山,“阳光山”的铁砂和矿石为原料,锻造出武器,称为日轮刀,只要用日轮刀砍下鬼的头颅就能将鬼杀死。
五岁时我就开始做家务、照顾弟弟,尽管身体瘦弱,力气也很小,可我还是努力地表现自己的价值,以免被卖到或者丢到别的地方。这对夫妻总是早出晚归,傍晚他们做完农务回到家时,我总会把家里的打扫的干干净净,做好晚饭,牵着弟弟等在门口,脸上摆出欢喜的笑意。每当这个时候,男人到家就会抱着他的儿子举高高,亲个不停,女人也会在旁边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当然我肯定不会只是躲在远处傻站着看着他们,我总是会在适当的时候插入他们的温情中,表现的像一个渴望父爱的孩子,用天真的神情和语调,祈求父亲抱抱。虽然男人总是露出一副不耐的神色,但是看着可爱的女儿期待的朝他伸出双臂,还是会将我抱起来举过肩头,然后立马放下,继续转头去逗他的儿子。我并不会为此感到伤心,毕竟很少有人会对一个身体孱弱到随时都可能会嗝屁的孩子抱有期待,这样的孩子活着,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只是在浪费粮食而已。
在人世间挣扎求生这几百年,我学会了怎样去讨好他人,懂得审时度势,察言观色,不再像从前那样任性妄为、随心所欲。我开始学着在各年龄段表现出应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活泼,虽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