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东宫的苏蕙宁很快收到逐客令,如今她是梁王妃,而不是太子妃,无权居住东宫。
“贵妃娘娘特意给苏姑娘,哦不,给梁王妃挑选了一处僻静幽深的宫院,还请梁王妃尽快移驾。”柴尚宫客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苏蕙宁将半枚玉佩收进袖子里,起身不卑不亢道:“有劳柴尚宫亲自跑一趟,不知贵妃娘娘准备让蕙宁在何处出嫁?”
“北安殿。”
苏蕙宁偏头仔细想了片刻,才想起来这处宫殿,在皇宫东北角,是传说中的冷宫,闲置多时,久无人烟。而它的上一任主人,是司徒钊的母妃。
难为陈贵妃从偌大的皇宫里精心挑出这个地方,既偏远荒芜,摆明了给自己下马威,又能以淑妃住过为由,让人挑不出错处。苏蕙宁暗中苦笑,自己刚刚得罪了她,就受到如此赤裸裸的报复,真是锱铢必较,不知道以后还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但此时她不愿意节外生枝,乖顺地点点头,“有劳贵妃娘娘。辛苦柴尚宫回禀,蕙宁即刻收拾东西。”
菡萏送柴尚宫离开,茯苓气得跳脚:“北安殿,过去废妃们居住的地方,陈贵妃这是什么意思?”
苏蕙宁给她倒了杯茶水,示意稍安勿躁,反正她在皇宫里住不了太长时间了,在哪里不一样呢,何况北安殿离北门很近,出宫方便。
苏蕙宁再次拿出半枚玉佩,耳边回响起沈一楠的话,“苏帅没有死在敌将手里,而是被自己人冷箭射杀”“家父刚到湖州,苏夫人就殉情了”“你还有一个双生哥哥,至今下落不明”。
她轻声软语问茯苓:“我记得你是湖州人?”
“是的呀。”茯苓毫不犹豫回复,说完才觉得奇怪,“姑娘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苏蕙宁盯着她仔细观察道:“前两日听说父亲也是湖州人,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茯苓脸色微变,试探道:“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应该知道什么?”
茯苓瞬间脸色煞白,跪地敛容正色道:“姑娘,奴婢从未想过欺瞒您,是沈将军说,待姑娘长大了自会告知。”
茯苓娓娓道来,苏敬离世、苏夫人殉情后,苏蕙宁被接到皇宫,沈元杰担心她年幼无人照顾,便从家生子中挑中茯苓送进宫里,一是服侍,二是保护。“姑娘恕罪,奴婢对当年之事所知甚少,只知道今生的使命是保护您。”
苏蕙宁扶起她,“这么多年承蒙姐姐保护,只有感激的份儿,怎么会怪罪呢?”
苏蕙宁终于明白,这么多年锦衣玉食,全部仰仗父亲旧部的暗中保护。她摩挲着玉佩断裂处,想到镇守幽州的沈大将军,想到将要远赴凉州的沈小将军,承蒙他们护佑,换得自己平安无忧。现在自己长大了,也该面对世界的残酷了。
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安居,她为父报仇势必会引起内乱,届时硝烟四起、民不聊生,岂非罪过?大概这也是沈家一直守土拓疆,没有倒戈相向的原因吧。她无意再掀起战火,但是太子妃也好,梁王妃也罢,终究是嫁给杀父仇人的儿子——她怎么能认贼作父?
那么只能选择离开了,只是有点舍不得司徒钊。他说“一见钟情”,他说“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玉麒麟还在”,他可以手腕翻转就是一片剑花,他会鼓励寒门士子“总有一天,你们会站在朝堂之上,为万民生计奔波操劳”,他是那样张扬又踌躇满志。如果他不是皇子,若他们之间没有隔着杀父之仇,她真的会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但是没有如果,趁现在还没有沉沦,赶紧离开吧。苏蕙宁打定主意,吩咐茯苓和菡萏收拾东西,正好以搬家为借口,把容易变现的金银细软整理出来,方便以后跑路。
在跑路之前,她想去趟皇陵,为父亲上柱香,告诉他女儿长大了,女儿很敬佩他,原谅女儿不孝,不能为他报仇雪恨。
“你们先收拾着,我去趟太极宫。”圣上亲自赐婚,自然要面圣谢恩的。苏蕙宁揣着心事,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太极宫。
她来过太极宫无数次,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沉重。于情,圣上在过去十五年对她颇为照顾,也曾如父亲般替她遮风挡雨;于理,圣上大概率是她杀父仇人,毁了她原本应该有的幸福家庭。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圣上。
她在廊下停住脚步,内侍示意宫内有人奏事。屋里隐约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夹杂着怒意的吼声,由于离得太远,听不清说什么——圣上近来脾气变得多疑暴戾,与之前判若两人。
等了片刻,宫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宋槐佝偻着身子从宫内退出,一直退到台阶处,退无可退,才缓缓直起腰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苏蕙宁福礼道:“太医丞。”
宋槐连连摆手,纠正道:“惭愧,苏姑娘大概还不知道,下官已经被贬为医监了。”
太医署设置两名太医丞,但实际只任命了宋槐一人,加之孟春霖已经在还乡路上,是以太医署目前仍由宋槐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