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贵妃娘娘!”
宫婢、内侍来不及散去,呼啦啦跪了一片。
司徒佑脸色铁青,“陈贵妃说你读书刻苦,堪比闻鸡起舞的祖逖,今日朕特意来看你,你就让朕看这些?”
“四殿下还小,不懂事,都怪臣妾治理后宫不严,”陈贵妃缓步走向陆华芊,大惊失色道,“这不是陆家三姑娘嘛?”
司徒佑闻言看了一眼,低声唤道,“锦儿?”他转头向内侍,“还不宣太医?”又低沉着声音问,“怎么回事?”
司徒锐不开口,没有一人敢回话。
司徒佑指着玉衡道:“你说!”
玉衡瞄了一眼司徒锐,没有得到肯定,不敢擅自说明情况,只得不间断地磕头。
司徒佑见状又点了几个,均是如此。
“司徒锐,你倒是治下有方,看来这兴德宫只认你司徒锐一人!”
这话说得极为严重,有暗指司徒锐妄图篡权夺位的意思,司徒锐赶紧磕头告罪,酝酿着开始解释,“儿臣不敢。是陆华芊偷了儿臣的玉扳指,就是父皇送给儿臣的那一枚,儿臣平日里舍不得离身的。儿臣气不过才小惩大诫,没想到她居然怀恨在心,要触柱而亡……”
怀恨在心所以触柱而亡,显然不合逻辑,司徒佑阴沉着脸问内侍和宫婢,“是这样嘛?”
犄角旮旯处冒出一个声音,“玉奴不承认是她偷的,四殿下要打通堂,玉奴才撞柱子的。”
司徒佑看向那个声音,是一个宫婢,跪在人群最后排,“玉奴?”
“就是陆家三姑娘,四殿下给她赐名玉奴。”宫婢回道。
“是这样嘛?”
不等司徒锐回答,陈贵妃佯装震惊道,“如此说来,臣妾想起一事,昨日苏姑娘求见臣妾,说想把陆三姑娘要到东宫,说是……”
她说到此处故意停顿,拿眼睛不断瞄着司徒锐,听到司徒佑“继续说”的指示,才继续开口道:“说是陆三姑娘在兴德宫动辄挨打,不堪其辱。”
她挽起陆华芊的袖子,鞭痕依稀可见,故作惊讶道,“圣上,您看。”
司徒佑彻底怒了。本朝以仁善治天下,哪怕是对先朝遗孤和敌国俘虏,都不曾屠戮折辱,司徒锐却对宫婢动辄打骂羞辱。
“昨天蕙宁丫头去求朕,说想把陆华芊要去东宫当差,朕只当她想要一个同龄人聊聊天解解闷,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你!”司徒佑越说声音越急,“司徒锐,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么羞辱人的法子你也能想出来!你母后生时最为仁善,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就是因为仁善,所以她才被害死了!”司徒锐大声喊着,脑子飞速旋转着组织语言,“他爹陆丰害了我大哥,我凭什么不能报复她?”
他一遍遍哀嚎,说得次数多了,连自己也相信了,膝行到司徒佑面前,抱着大腿痛哭,“父皇,母后没了,大哥也离开了,儿臣在这个世上只有您了。”
虐杀宫婢本是重罪,何况陆华芊不是普通的宫婢。但司徒佑最终还是心软了,板子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既然想念你母后,就去皇陵守着吧,非诏不得入京。”
圣上离开以后,陈贵妃才点了最后排的宫婢出列,“你去柴尚宫处当差吧。”
这天夜里,司徒佑破天荒地没有去长春宫就寝,而是去了瑾华宫。
瑾华宫是先皇后陆锦儿的住处,自她薨后便封置起来,陈设如前,日日有人打扫。
他看向陆锦儿的画像,画中的她依然是少女模样,一袭红装,明媚张扬,一双狐狸眼,勾人心魄,那是他初见她的模样。
“锦儿,朕最近觉得好累啊。朕曾经说过,要和你白头偕老,朕食言了;朕也说过,要把皇位传给咱们的孩子,可能又要食言了。钧儿和锐儿,一个痴情,一个暴戾,朕没得选啊。
朕现在才知道,皇位千钧重,足以让人改变模样。朕保不住你,保不住你哥哥,甚至连我们的孩子也保不住,锦儿,对不起……”
他声音凄惶,仿佛透过无情岁月,看见了多年前的陆锦儿,他们相逢于战火,她陪嫁两万军队支持他起兵,她率老弱残兵固守城池十二天等到他回援,她深明大义让司徒钧作质子,她深入敌城劝降敌将,这样美好的她,定格在了十年前。
长春宫里,陈贵妃久等司徒佑不至,忍不住问柴尚宫:“都处理干净了?圣上没发现什么吧。”
一旁的宋氏连忙回道:“姑妈放心吧,还魂散入水即化,无色无味,服用三天便可行事荒诞,服用一个月必然癫狂暴毙。御医们探脉,也只会得出为人狂躁、气血逆行的结论,不会查到咱们的。”
“好孩子,你家世代行医,我信得过你。”陈贵妃拍着她的手,暖声道,“孟春霖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一直身体不太爽快,昨天提出来告老还乡。你爹任太医丞多年,终于可以前进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