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能简单一杀了之——并非石山心慈手软,无论杀人立威,还是怀柔安抚,都只是手段,都必须符合红旗营当前的战略需要。
石山心中其实已有初步构想,见王宗道问起,知他必有想法,便道:
“你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王宗道眼见比自己晚进军令司的毛贵都已外放,成为独当一面的总管(行军总管和太平路总管根本不是一回事,但都叫“总管”),心中难免有些急切。
此番主动发言,亦是希望展现才学,获得重用的机会。他略一整理思绪,道:
“属下以为,元帅若想迅速稳定江南大局,就不能不启用部分本地士人乡绅。寻常豪强,若恶行昭着,杀了便杀了,还可收取民心。
但江宁陈氏以诗书传家,族中虽无朝中显宦,却也是江宁有数的望族,姻亲故旧遍布集庆路。”
王宗道稍稍停顿,偷瞄了石山一眼,见元帅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只是静静聆听,鼓起勇气接着道:
“陈野先虽然兵败就擒,但其族众大多仍在。此辈既未亡于战阵,以属下浅见,元帅何不施以仁策,宽恕其顽抗红旗营之罪,再择其族中偏支一二位素有才名或较为安分者,量才任用。
如此,既能分化陈氏,弱其宗族凝聚力,又可示元帅宽宏大量于江南士人,彰显我红旗营并非一味诛戮。待到我大军全取集庆路,本地士人定会争相来投,可省却许多征抚之功。”
石山看着侃侃而谈的王宗道,暗自摇头。
此人不缺智谋,也有急于建功立业的野心,可惜出身士绅阶层,思考问题的出发点总是习惯于站在士绅豪强的立场上。跟了自己这么久,还是未能完全理解自己根除积弊,重塑秩序的雄心。
不过,对于愿意动脑筋,想做事的下属,石山向来不缺乏认真教导的耐心。他颔首道:
“欲取江南,确实不可不用熟悉本地情弊的士人。王参军此言,老成谋国,甚是有理!陈氏偏支子弟中,若有真才实学且愿真心投效者,我自当量才适用,绝不吝啬官职。”
王宗道得了石山的肯定,又见元帅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心中顿时如同饮下蜜水般甘甜,脸上也露出欣喜之色。
但石山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但陈氏主脉在江宁盘踞数代,树大根深,党羽众多,其影响力绝非偏支子弟可比。他们既已公然起大军对抗我红旗营,绝非简单宽恕就能真正收服。留其主脉,假以时日,必成心腹大患!”
王宗道听到这里,以为石山又起杀心,正想再劝谏几句陈氏主脉若能安抚,示范效应更大,却见石山已然开口,继续道:
“一味诛戮,亦非上策,易激变故,且与我军不滥杀的传统相悖。陈氏主脉既然杀不得,又留不得”
石山的目光扫过地图,望向江北徐州路方向,道:
“江北久经战乱灾荒,地广人稀,田地大量抛荒,正需人口填充垦殖,以恢复元气,稳固根基。便将陈氏主脉及其内核党羽,全数迁往江北安置!
给予田亩,使其自食其力,亦可视其表现,允许其子弟未来于我红旗营效力,但绝不可再使陈氏聚集于江宁,干预地方!”
石山虽是穿越者,有着超越时代的视野和知识,但他深知自己已经深深扎根于这个时代,不可能脱离实际肆意妄为。
迁移豪强,自古有之,此举既是对陈氏的惩戒和削弱,也是在试探麾下出身士绅阶层的将领官吏们的反应和底线,看看他们能接受到何种程度。
王宗道闻言,愣了片刻,低头仔细思索。
他本能地觉得将整个陈氏主脉迁走似乎有些过于严厉,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既避免了大规模杀戮带来的恶名和潜在反抗,又从根本上解除了陈氏在本地的影响力,还充实了江北。
似乎竟是一举多得的高明策略?
王宗道最终还是屈从于石山的意志和更深远的布局,拱手道:
“元帅思虑周详深远,非属下所能及!宗道受教了!”
石山虽然确定了要“流放”陈氏主脉的方针,却并没有立即付诸行动。
甄别消化那两万多俘虏绝非一日之功,其中不少中下层头目皆是陈氏子弟或亲信,在此之前,必须先行稳住他们,避免狗急跳墙。
他还想借此机会,看看江宁城城外的士绅豪强会作出何反应,有没有“聪明人”能看清时势。
接下来的三日,胡大海派快马送来消息,称拔山卫已攻克溧水州城;王弼也在初步完成对陈野先所部俘虏的甄别后,奉命率领威武卫进军句容县。
陈野先所部虽有两万之众,但正面败于石山之手,全军复没,红旗营大军云集,兵马总数也远在陈野先所部之上,威势正盛。
直接以大势相压进行甄别整编就行,用不着也不该再玩什么“单骑入营”“夜宿俘虏营中”的冒险戏码,过程总体顺利。
期间,自然也有不识时务,试图鼓噪闹事者,对于这些冥顽不灵之徒,常遇春自然毫不手软,以雷霆手段迅速镇压,正好借此杀人立威,震慑绝大多数俘虏。
待初步甄别完成,便将俘虏中所有查明的陈氏宗族成员及其内核仆从等,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