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nbp;年年底的燕京城,冷得透着股钻骨的硬气。西北风像是蓄足了劲的野马,卷着胡同里家家户户煤炉冒出的煤烟味,一路呼啸着刮过长安街。
街两侧的白杨树早已褪去绿叶,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抖索,枝尖上偶尔挂着的残雪被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洒在积着薄冰的人行道上。
护城河的冰面厚得能站上两个人,风掠过冰面,泛起青灰色的冷光,连空气都像是被冻住了,吸进肺里都带着刺痛感。
路边卖烤红薯的摊子倒是冒着热气,铁皮桶里的红薯在炭火中滋滋作响,甜香能飘出好几米远,可铁皮桶外壁结的白霜却半天化不开,连摊主裹着的两层棉袄都显得单薄。
过往行人更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棉袄领口、袖口都扎得紧紧的,走路时棉袄面料摩擦,发出簌簌的声响,脚步也比平时快了不少,都想赶紧躲进温暖的屋里。
林凡站在苏家客厅的落地窗前,这扇窗户足有两米高,窗外是苏家精心打理的花园,可此刻他却无心欣赏。
右手握着的黑色电话机还带着掌心的汗,那是他攥得太用力留下的痕迹。左手指尖无意识地攥着刚泡好的碧螺春茶杯,杯子是精致的白瓷材质,杯身上印着淡淡的兰草花纹。
杯里的芽叶还浮在水面,嫩绿色的茶汤冒着细白的热气,氤氲出淡淡的茶香,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滑,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带来一丝凉意,可这点温热根本压不住他心头的焦躁。
他眼底泛着明显的红血丝,眼周还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是一夜没合眼。
桌上摊着的商业计划书旁,还放着半块凉透的馒头,馒头表皮已经有些发硬,那是他今早没吃完的早饭,旁边的咸菜碟里,几根咸菜也早已失去了水分。
计划书的封皮用钢笔工整地写着&nbp;“江城古籍文创项目草案”,封皮边缘有些微微卷起,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停在&nbp;“民国期刊数字化”&nbp;那一页,
字迹遒劲有力,能看出书写者的认真,钢笔尖还卡在纸缝里,墨水在纸上晕开了一小团痕迹,显然是被突然打断的正事。
他的眉头拧得能夹碎筷子,额角的青筋像条凸起的小蛇,突突直跳,胸腔里更像是塞了团浸了油的棉絮,闷火越烧越旺,连喉咙都干得发疼。
他下意识抿了口绿茶,滚烫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痛感,却没压下那股燥意。满脑子都是黑皮和刀疤脸的身影,这两个名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这两个江城有名的地头蛇,上周才因为&nbp;“走私明清瓷器残片”&nbp;被江城海关抓了现行,当时警方行动迅速,在他们位于江城老工业区的仓库里,搜出了三箱待销的文物,
其中不乏明清时期的瓷器、玉器残片,当时新闻还报道了这件事,大家都以为这两人能受到应有的惩罚,关个十年八年的吧?可怎么短短半年就从局子里放出来了?
他太清楚这背后的门道了。
在那个年代,部分地区的权力寻租现象时有发生,一些公职人员被利益诱惑,成为黑恶势力的&nbp;“保护伞”。
上个月《江城晚报》头版就用大篇幅曝光过一起&nbp;“保护伞”&nbp;大案某区派出所副所长张某,利用职务之便,每月收受地下赌场三成&nbp;“保护费”,大约&nbp;15&nbp;万元。
要知道,1994&nbp;年江城普通职工的月薪平均也就三百多元,15&nbp;万元相当于一个普通职工四十多年的工资。
张某不仅为赌场通风报信,提前告知警方的检查计划,还利用职权篡改案卷,将涉黑人员李某的刑期从两年减至八个月。
最终,张某的罪行败露,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相关报道还附上了他被逮捕时的照片,可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顶风作案。
而&nbp;1994&nbp;年上半年江城警方通报的数据显示,全市已查处涉黑保护伞案件&nbp;3&nbp;起,涉案公职人员&nbp;12&nbp;人,其中&nbp;6&nbp;人是基层派出所民警。
这些数字像针一样扎在林凡心里,让他对当地的治安环境感到深深的担忧。
更让他心寒的是,黑皮那个在江城城南&nbp;“红灯巷”&nbp;开赌场的表哥,场子藏在三家洗头房中间,位置隐蔽,平时靠黑皮带着手下看场,维护秩序,其实就是用暴力手段逼迫赌客还钱,防止有人闹事。
据圈内人透露,那个赌场月流水能到一百二十万,光是用来疏通关系的&nbp;“门路钱”&nbp;就占了三成,也就是每月&nbp;36&nbp;万,专门打点辖区的片警、工商人员以及一些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
不用想也知道,这次黑皮能这么快出来,肯定是他表哥动了这笔钱,找了更硬的靠山,打通了关节。
更让他坐立难安的是,这两人刚出来就找过来,明摆着是为了上月被他截胡的那批&nbp;“清代官窑瓷片”&nbp;寻仇。
那可不是普通的瓷片,而是康熙年间青花缠枝莲纹官窑的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