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拍到我失去力气失去希望几乎失去呼吸。
门外渐渐没有声音以后房门被打开了,五岁的我很瘦小,进来的男人也许是累了,微微喘着粗气,但是他依旧干净优雅,而我的裙子上脏兮兮的,十指满是我自己的鲜血。
那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在比你更强大的狩猎者面前的每一秒都无比难熬,不过那个时候我只觉得,我太弱小了,我应该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这样就能在拿出餐刀的瞬间看到猩红。
我也不可能如此狼狈。
我和那个男人对视着,我想这也许是我们记忆里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彼此,我的意思是,这大概是他第一次那样认真的看我这个女儿。
毕竟在他没看我的时候,我其实很认真的看过他了,从母亲的描述,厚厚的相册,管家的芳姨嘴里,茶会上那些女人的只言片语,足够我拼凑出一个“父亲”。
我头痛欲裂的回忆着,脚背上的手多出几道重影,难以控制的思绪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回忆倾泻而出,眼前的男人咧开嘴笑了起来,是个正常人难以做到的恐怖的弧度。
“沉下来吧。”
“你真的以为你还能爬上去吗?”
我觉得我的头愈发疼痛了。
不是没有过对“父亲”的想象的,母亲的讲述和芳姨的回忆,照片上风度翩翩的男人,报道里侃侃而谈的企业家,足够年幼的我想象出一个肩膀宽厚,怀抱温暖,为了家族和家庭忙碌奔波的父亲。
父亲是那样伟大的一个男人。
而我是他的女儿,我应该加倍为他骄傲,也应该远超他人的优秀。
就是这么轻易的,埋下了一颗腐烂的种子。
后来很多个时候,面对别人质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心狠手辣,为什么要赶尽杀绝的时候我都会想到这个场景:
高大的男人倚靠在门边嗤笑,问我为什么除了一双眼睛和他长得如此相像,连眼睛里的恶都如此相似,说我的脸令人作呕,却又在有人过来问是否要处理掉的时候挥挥手,他只是很轻的看了我一眼,说,“毕竟是她的女儿。”
看吧,他们留下我,都只是因为我是对方的女儿,这句话像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魔咒,兜兜转转,沉沉浮浮。
只是很轻的一眼,但我想他确实看清了,因为我看到了他表情凝固瞳孔缩小——那个时候的我一瞬都不曾错过他的表情,和我曾经崇拜的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至少是被惊讶到了,我躺在地上大口呼吸,搓了搓黏腻的手指,为这个认知感到高兴。
在很久以后,他曾经的部下到我手边工作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忆了这个场面,“很像《濒临》呢,您那个时候的眼神,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您会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说谎。
那个时候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会想,“他是否有那么一下,看到了这一家人的未来?”
我不知道他在那一刻是否动摇是否后悔,但我确定他已经知道自己说错了,我和他一点都不像,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第一天,我学到的第一个道理就是:斩草除根。
约莫就是从这一天,我开始了无休止的腐烂。
腐烂的种子,在腐烂的泥里,抽腐烂的叶子,开腐烂的花,结腐烂的果。
然后腐烂在腐烂的泥里。
我抖抖脚,踩住地上男人的手,把手上的药丢进垃圾桶里,又拉开从柜台上的篮子里拿出一盒烟,细长的烟管和嘴唇接触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孝支。
就是这么荒谬。
就是如此虚伪。
地板上扭曲的诅咒我的父亲,垃圾桶里装着被丢弃的药物,手里的火机和嘴唇衔着的烟,冰冷的空气裸露的皮肤,没由来的,我想起了孝支和月光下闪烁的眼泪。
“抽烟和酗酒都是不好的,不是因为行为不好不雅观,而是因为会对凌子的身体有害。”
“虽然说这话很早,但是我们凌子啊,要长命百岁呢。”
我大概是活不到长命百岁的,抬手取下嘴里苦涩的烟草,把火机放到丢进篮子里,我看着地板上的人如此想着,但是也不能现在死去。
“我可能确实是没办法爬上去了。”
铺天盖地的记忆像是突然被收回潘多拉的盒子里,我看着东京的车水马龙,突然开口,“我肯定会死的。”
“也许是在街头,也许是在这这个房间,也许在春天,也许在雪夜……但是绝不是现在。”
大概是盒子关严实了,我看到地板上的男人逐渐变的透明,我蹲下身对上那双眼睛,像是从前很多很多次的交锋一样。
“不会是现在的。”
“至少要等我们再次见面以后对吗,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