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太阳照常升起。
枭谷旁的这处住处很大,几经辗转后仍然登在我个人名下,两层打通,占着整个小区最好的视野,客厅立着大块的落地窗,家具摆件,有从春上家的仓库搬来的,也有孝之送我来东京时从宫城带来的或那几天购置的。
面积之大家务之琐碎,加上家族事务随着企业扩大愈发忙碌,即使有二叔给我搭手,也有将自己选培的人才放进家族管理层,看不完的文件和开不完的会还是让我每天仍然忙的团团转。
所以我没有拒绝林叔提出要从老宅抽调几个佣仆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毕竟我确实需要,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同他说,“要有经验的,每天来打扫一下卫生就可以了”。
但是我没想到林叔会让她来,这太出乎意料,以至于每一次看到她我都忍不住愣半晌,不过因为发烧后一整天的沉睡,这次她来我并没有产生太多别的想法。
“那春上小姐,我就先走了,您记得吃药,稍后家庭医生会来为您检查身体的。”
“嗯,”我裹着浴袍坐在沙发上,看着还很年轻的人蹲在玄关处穿鞋,“在这里就不必那样拘束了,坐着穿鞋吧。”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领口绣着一部分的春上家的家徽,头发用束网挽起,整个人灰扑扑的,是那种放到人群里会被淹没的类型——林叔培养的很成功,至少从这一点上来看是这样的。
看着她的很多时候我会在心底喊她女孩儿,毕竟林管家递过来的资料显示她年长不了我几岁,资料里说她是在大阪乡下的分支家里长大的,考上了大学但是家里并不愿意让她出去读书,她的母亲是林叔一支的姊妹姻亲,孩子的去处考虑来考虑去,最后也竟求到了林叔这里,眼巴巴的希望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老宅来:
“这丫头没什么本事,照顾人是一流的,也正好和家主年纪相仿,肯定要比普通人贴心些,比起读书,老宅这明显是更好的去处,当娘的还不是该给孩子谋个更好的未来。”
我并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她母亲是如何说的,也是碰巧,那天我在老宅安排了一场私人饭局,来吃饭的人娇气得很,对坚果类过敏又有一大堆忌口,怕传话的人弄错,也是为显重视,便自己去后厨细细叮嘱,也就正好听到了她的母亲说话。
自然是没人愿意一个陌生的人来过我这边的,我虽然留下了她,但并不排除她没有被人趁机钻的空子,我曾经写去老宅要求换人的信里说了两个理由,一是并不想给别人往我身边塞眼线的机会,居心叵测的人最好一秒都别出现在我面前,二则是我说过,老宅是一个会吃人的地方,我并不希望再有无辜的人走进这里。
可是人就是人,有些人惦记着我枕边的位置,有些人觊觎着吃饭时我手边的位置,我心里想的清楚,所以我拒绝了分支各家要将年轻儿女送来的请求,也拒绝了从分家过继谁谁谁来老宅服侍我。
但递过来的帖子和邮件就像古老城墙上的尘土,同我从前听孝之读的书里一样,老宅,春上家,我身边,其实都是巨大的围城,城外的人想挤进来,城里的人无法出去。
“再说我儿子这样也要去读大学了,往后无论做什么,总是要姐姐扶持的,做姐姐的,总该是多承担一点,家主不也是这样吗,只希望她往后不要忘了本,能多多在家主面前替我儿子多说话”。
如果说前面的我还想着给一笔钱让这个女孩去继续求学,在门外听到这句话时我就知道,这个女儿,是没有退路了,如果是生在普通家庭可能还有点希望,但是在春上家,哪怕只是乡下的分支,都是一脚踩在悬崖边上,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不管是我,还是这个女孩。
我没有作声,晚餐照常进行,只是结束后回到书房里静静坐了一个晚上使了人去喊林管家过来,要他递过来那一家人的资料,我要见见那个被族谱抹去的女儿。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她很幸运,因为这顿饭这笔生意,在那个晚上以后,她就留在老宅了。
老宅是个吃人的地方,就是这样一个吃人的地方,成为了这个被家族抛弃的女儿的保护伞,我看着站起身来向我行礼的人,一时间有些晃神,只点点头,对她说:
“你回去找林叔要3256的钥匙吧,就说是我同意的,”我转过身,余光扫过那张普通的脸,“多读点书不会差的,其他东西也要好好学。”
还有一句话我没说,出了老宅以后,这些东西都有用的紧。
她站起身看着我,用力的点了点头嘴张开又合上,最后很缓慢的同我说了一句“您要保重身体”然后转身行礼离去,那双总是看着我的眼睛干净透明,玄关顶部的灯光细碎,客厅的采光也很好,在她眼里反印出光亮,这双眼睛里应该有最好的风景,而不是积满腐烂的沼泥。
所以我是不会让她一直留在老宅的,在留下她以后林叔偶尔会和我说她最近在做什么读什么,我猜是因为我模棱两可的态度,毕竟我除了林叔并不亲近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