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日入之前,几人回到侯府。
一进府门就听见宝蔻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而下人们则堵在院门口的月洞门前瑟瑟发抖。
起因是宝蔻为了接朝露一宿没睡,午后实在扛不动,便伏在桌上小憩了片刻,给侯夫人瞧见,当她偷懒,一通呼来喝去,还罚她不许吃饭,宝蔻头晕眼花,不甚打碎了夫人的茶碗,手烫伤不说还挨了一顿毒打。
侯明之急得上手去扶,却畏惧母亲,居然半道又退了回来。
侯夫人看到侯笙,脸上容光焕发,可当她余光扫见一旁笑吟吟的大公子时,脸色又冷了下来:“笙儿,你这一日上何处去?”
“出城斗草。”
侯夫人小腹中烧,忽觉不满,盯了侯龄之一眼,骂道:“自己是个混账,却要祸害亲妹妹!”
“娘——”侯笙欲辩。
“你跟我走。”侯夫人却强行扭扯,将女儿送回房。
侯笙半推半就,几步一回头。
侯龄之对其视而不见,等侯笙走过花圃,彻底瞧不着影,目光方才冷了下来,上前给了宝蔻一小瓶烫伤药,让侯二把人带回去。
没过多久,紧闭的房门又吱呀一声洞开,侯笙哄好她娘,远远瞧着长廊尽头处逆风而立的大公子,又欢喜地跑出来,缠他撒娇。
“大哥,你难得回家,都不陪陪笙儿。”
“我今日没陪你么?”侯龄之含着淡笑,温柔中充溢着蛊惑。
侯笙却不大满意,她行事一看脸蛋,二爱独享,一想到还有两个碍事的家伙,包括她那个木头一样,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的懦弱的同胞哥哥,心里头就犯恶心,脱口道:“那个臭泥鳅,他上次居然敢教训我,我还没跟他算账呢,真想把他剁成……”
“嗯?”
大公子好似对她的狠话充耳不闻,脸上依旧端着宠溺的笑容,但不知怎地,侯笙却感到毛骨悚然,竟一反常态低头示好:“他们不是说那酒好喝,大哥你铁定不只两瓶,再匀一些出来,给他们尝尝呗!”
“好。”
“大哥,只要你多陪陪笙儿,笙儿以后不发火不打人,都乖乖的……”侯笙攀着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他袖子上,眼神迷离。
另一头,被侯明之搀扶着的宝蔻,走到半道忽然想起自己先前过于惊恐,还未同大公子亲口道谢,便捏了个充分的理由,叫侯二在原地等她。
她追了回去,却看到本该禁足的侯笙竟已从侯夫人的魔爪下脱身,正和大公子撒娇,几次朝附近东瞟西看。有其母必有其女,宝蔻发怵,可不敢跟这女人正面碰撞,连忙躲开,却遥遥见着侯笙单方面的打闹,将侯龄之腰间的玉佩打落。
侯龄之没有对她说重话,只是好言好语劝她快去吃饭,自己还有要事处理。
侯笙以为他又要出去鬼混,便扭着他和自己一块吃,揪扯之中,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脚边的东西,渐渐走远。
确定他们没有回头,宝蔻这才悄悄走过去,将那一方翠玉捡了起来,捏在手心用力握了握。
竟不知是手温,还是玉里生出暖意。
宁峦山和荆白雀去马厩还了马,回来将好看到侯夫人对所有人疯狂输出的凶残一幕,干脆避开,免得受到波及。
附近有目睹一切的下人,正在小声谈论。
宁峦山不禁揶揄:“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你嫁到一户人家,给婆婆端茶送水,伺候一大家子的模样,按你的性格,恐怕会一手扭断脖子,一脚踩断腿骨。”
“不会。”
“嗯?”
“世俗,传统和思想给予她的权力,动手杀人有什么用,碰不到这样的,还会碰到那样的,总逃不过。打个比方,你经常办案,那么应该知道,所有人都遵纪守法,违反法纪的人自然会受到制裁,但如果所有人都违反呢,那就叫一个世道的悲哀,所以杀她一个人有什么用?”荆白雀居然很认真地思考着他的玩笑,随后吐出一声真心实意的叹息,“所以,如果能选,我大概不会嫁给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宁峦山垂眸看着她,也陷入深深思考之中。
“其实还有一个更可悲的答案,那就是有一天我走投无路妥协了,我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必须牺牲我从前的坚持。”
“你是会妥协的人?”宁峦山显然不信,这女人性子那么硬,能动手绝不动嘴。
荆白雀好笑地瞥了一眼,冷不丁道:“为什么不会,英雄尚有陌路,何况如我这般的蜉蝣。”
宁峦山为此忽然严肃起来:“那希望你从今往后,不会有穷途末路的时候。”
——
翌日,侯笙住着的翠波苑又传来砸东西的动静,荆白雀靠在两院之间的月洞门边,静静地盯着那方连廊,几个人影在那儿来回攀扯。
侯龄之昨日见他们对那酒赞不绝口,便托人又拿了两瓶,宁峦山刚从伴当手里取来,恍惚想起一早没见着耍大刀的女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