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鱼卵
“好多人没跑掉？"黎初问。
“……是啊。"程焕说，“当场就死了。”此时此刻，他们眼前的景象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步履匆匆的侍者不论男女都穿着修身的黑色燕尾服，其中一个终点正是靠近穹顶边缘的某张餐桌，一位头发花白的年迈绅士正微微探身，与坐在对面的长者低声交谈。
不远处，是几个明显更具现代感的新贵，袖口露出的机械义手线条流畅，光看就知造价不菲。他们围绕着圆形餐桌，讨论的声音略高一些，惹得背后那张餐桌旁的独坐女士不悦地回头。她身着一袭裁剪利落的红色丝质长裙，用餐时动作优雅，用小勺将一坨黏糊糊的灰色胶质送入口中。偌大的主餐厅只有十数个桌位，围坐在它们旁边的宾客们模样不一，身价倒都是一目了然的不菲。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共通点的话……
是他们的脸。
壮丽的深海奇观之下，他们仍在平静地用餐。然而一旦走近，一种难以名状的怪异感开始逐渐爬上脊椎。
起初，黎初以为是灯光和那些时有时无的低语声的问题。她发现宾客们的脸庞…异常光滑，甚至有些浮肿，像在皮肤下填充了某种凝胶，他们的表情变化很小，即使在交谈时，嘴唇的开合也伴随着不自然的僵碍幅度。
他们进门的动静引来了一些注视，坐得离这边最近的几个宾客缓缓转过头，向他们的方向投来一瞥。
…那离一张脸的差距实在有点大。
无数颗半透明的小球在一层薄薄的肉色表皮下紧密堆叠，勉强撑成了脸部的形状。
是鱼卵。
脸普通，五官就不普通一-好吧，这俩哪个都不普通。饱含油脂的淡黄色颗粒像活珍珠一样构成了他们额头的弧度、脸颊的轮廓以及下巴的曲线。这些颗料微微颤抖着,蠕动着，仿佛拥有各自独立的微弱生命。而眼睛更是集大成者，已经濒临孵化的乌黑鱼卵嵌进眼窝。没有瞳孔，没有焦点，只是两团有什么细长影子在游动蜷曲的黑色凝胶。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有任何靠近的欲望。
黎初迈出了一步。
这就像是踏入了一片悬浮于深海之中的、巨大的水晶气泡。要换成平时，她或许有心情欣赏一番这只有在海底能得一见的美景，可周围有这些不知皮囊下是人是鱼的东西同在，敢抬头都是疏忽大意。但她还是飞快地打量了几眼头顶。
散发着微光的鱼群仍不时隔着玻璃掠过，扇动着肉翼的蝠聩如幽灵般滑走，在灯光所能及的最远处，光明与黑暗的界限变得模糊。但好在，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瞥见那条巨型怪鱼的任何踪影，它应该还没有游到这边。程焕显然迟疑了，他低声问：“…真进去？”“不然呢，又不能回避难室，在走廊上等着那些鱼'巡逻'过来？"黎初同样低声地回答，“也没几步路，赶快点就完了。”还不如赌这些东西不会在意他们的去留。
再说了一一
黎初清地图的心正在熊熊燃烧。
放着明知道有花活的新地图不进反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程焕显然比他父亲的胆子大，短暂的犹豫后就跟上了她，一旦离那些餐桌更近，
“您好。"背后突然有声音响起，“要用餐吗？”黎初立刻回过头。
穿着笔直燕尾服的侍应生端着托盘，盘子里用几只细长的高脚杯盛装了一些浅色液体--可能是香槟吧，但杯底沉淀着暗绿的杂质。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可他已经没有嘴唇了，包裹着鱼卵的面皮从中间咧开一条缝隙，缝隙深处，能看到更多的、更湿滑的鱼卵在蠕动，声音就是从那团活物中发出来的。不管是黎初还是程焕都没有说话，侍者也耐心地等待着，仿佛等不到他们的回答就不走了。
“…我们只是路过。“程焕说，“现在就走。”“您好，"侍者听不到似的说，“要用餐吗？”他眼睛里的鱼卵破了。
先是一颗，然后是另一颗。浑浊的组织液顺着脸颊淌下，两条蜷曲着的鱼苗舒展开身体，一先一后地随之向下爬，尖细的金属脚扎破了他那层几乎透明的表皮，他的眼窝里也只剩两块从内破开的干瘪卵壳。但侍应生恍若毫无所觉，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保持着微笑。程焕满脸的一言难尽。
不知道是被臭得还是被恶心得。
侍应生仿佛完全看不见他脸上的嫌恶，也看不见黎初身上的这套全包覆防护服，他又重复了一遍，“您好，要用餐吗？”黎初的余光看到不远处有另外几个侍者正要往这边走过来。“……我们要用餐，"她说，“还有位置吗？”正对着他们的这个侍应生满意地点点头。
那几个侍者散开了。
“好的，请跟我来这边。"他的声音就像是无数气泡在粘稠液体中破裂才会有的醇厚，“二位来得正好，只有一个桌位了。”黎初觉得全娱乐圈都应该来学学。
这才是真正的气泡音。
破掉的眼睛完全不耽误侍应生的“视力”，他快步带着他们两个往那个仅有的空余桌位走去。但越往前走，程焕的脸色越不好看。黎初小声问：“怎么了？”
……那个位置，如果我没记错，“程焕说，“就是凶手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