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书吏拄着拐杖,领着几个孩子和村人来到洞中,一见真有石头刻着他从未见过的"文章”,脸色登时一变,赶紧上前细看。“凝神静气,守此丹田,气行周天,神明自现……“书吏蹙眉,“瞧着不像是什么墨客遗章,倒像是江湖人士的功法。”“江湖人士,功法?这世上真有飞檐走壁之人,我还以为只在戏台子上有。”
“有的。“谁知书吏竞是点了头,“我见过的,十年前县里来过一个背刀人,刀锋一出,斩掉了狗官的脑袋,然后……”“怎么了?”
然后县里来了另一个狗官。
书吏咽下要出口的话,道:“他跑了,飞檐走壁跑的,官差追捕了他十年还没抓到。”
村人一听,直言这人厉害,书吏却摇头道:“别看他厉害,要看他危险。如果这块石头真的记录了什么功法,那么……它可能会招来灾祸。”“我们要么埋了它,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要么把它放到村口去,谁来都能瞧见。″
思及幼童们早已看见,还传得到处都是,书吏思量了一会儿还是道:“罢了,找几个人担到村口去吧。藏着掖着最后埋着,放着露着最后活着,人人见得,就不见人惦记了。”
“先生,你在说什么啊?”
“听我的,担出去,放村口。”
“诶,好!”
村人不懂人心的阴私和官司,但他们胜在听话,书吏让干啥就干啥,直接把石头搬村口去了,跟“抚寿村"三字并在一起。见孩童聚拢,书吏教着识字,慕少微放下心来,明白这事算是成了。接下来就是等待,漫长的等待,等一个悟出来的人走到她面前。“先生,这块石头上的文章也要背吗?"孩子问道。“要。“书吏叹道,“不仅要背,还要传到镇子上去,会的人越多,咱们村子就越安全。”
他书读得也不多,虽识得字,也能通读文章,却看不懂这块石头上刻着什么。可他经历的事多,还遭逢大难,一想到人心的险恶便多长了几个心眼。若石头上真是不世出的功法,单是他们一村人知道,那就麻烦了。对方只消屠尽他们村子,再毁去石头,岂不就逍遥法外了?但要是一镇、一县的人都知道,那对方能奈何?当秘密不再是秘密,村子才能安全。
大
大暑之前,“石头文"已传到了镇上。
为此,书吏很是忐忑了一段时间,唯恐有江湖人士找上门,让他沦落到跟狗官一样的下场。
不料,这事还真是他想多了。
择日往镇上走了一圈,去药铺抓几副方子治腿,他便在书肆听到了“石头文"的来处。
一名老秀才说,这突然在坊间兴起的石头文既不是功法也不是文章,而是一些云游四海的方士用来练习吐纳的法子,玄乎得很,是怪奇异术,不实用也不值得学。
“既然小儿欢喜,便让他们背着吧,就当是识字了。”“你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前两天镇上不是才来一个方士吗?这话就是他说的。"老秀才喝着浊酒,道,“还说石头文上吐纳的法子是错的,什么女七男八,乱说,他们都是吐纳九次,舒筋活血。”
书吏问了句:“老先生,不知那方士来镇上做什么?”“不知,说是′西北有气,金蛇吞月',特意寻过来的,如今还往西北走呢。"老秀才剥着花生吃,“再走过去,我看他是要守边疆了。”书吏没在镇上久留,系了两斤猪板油回家,准备晚上熬点猪油吃。可当他生起灶火,往里头一扒拉,忽然发现灶中隐蔽处藏着一只烤熟的老鼠,而灶里的柴火润了鼠油,烧得格外旺。“哪来的老鼠?”
他把鼠喂给了隔壁的狗,于是,饿了一天的慕少微没能吃到她的晚食。无法,她只好把书吏剩下的油渣子吃了。
次日,书吏痛失半碗油渣子,直觉是老鼠所为。为了治鼠,他恳请村长寻一只狸奴来,谁知村长摆手道:“村里都是狗,你要找只猫,怕是不得清净了。再说,如今大暑,村里村外总有蛇来。”“你找只品相好的猫还得下聘,有这闲钱不如再买两块板油,但蛇捉鼠可是不花银钱的。你且等等,要不了多久就没鼠了。”时值盛夏,正是长虫繁衍的季节。村子内外的鼠是在减少,但野林内外的蛇也快没了。
毕竟,慕少微已经两岁,算是一条“成熟"的大乌梢。她身上的气味逐渐生变,她对此却一无所知,直到她在林间偶遇了另一条乌梢,对方死活追着她不放时,她才意识到蛇身长到了“特殊的时候”。她不禁回忆起前世的白蛇,想着他有没有"特殊的时候”。似乎没有,他一年四季都挺“特殊时候"的。外出时端着,回洞府就光着,合欢宗老祖见了他都得向他讨教两手,啧。蛇妖与凡蛇终是不同的,至少她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追来的乌梢极烦,并一尾巴结果了它。
瞧着被去头的死蛇,慕少微眯起眼,忽然想去打只野雉。今晚的饭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