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屡变星霜
日子越往后,傅程铭回家的时间就越早,到年假前几天干脆不去了。他每天陪,从早到晚,监督她日常作息和三餐。几乎寸步不离。成姨在家经常看见他的身影。
私下和唐小姐笑说,也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和先生这样频繁的打照面。傅程铭突然变成了闲散人,她确实不太习惯。有时下午睡醒,朦胧地睁开眼看他站在冬日浅淡的光里,都以为是做梦。那天早晨十点多,等太阳暖和一些,傅程铭带她在院子里走走。她想走得快点,以此证明自己尽管显怀,也不是处处需要人扶的,但他不准,刻意放慢了步调,将她挡在身后。
虽说天冷,到底是入了初春,有好几颗冬青树冒芽,火红的小花苞隐隐约约,远看是一片点彩似的红。
一直慢慢走到大门口,再返回去顶头,从后座房往前绕。绕了两圈,回书房她累得坐在傅程铭腿上,用湿巾擦了擦汗。无精打采地靠在他怀里,他两只手臂搂住她,不敢用力,松松垮垮的。唐柏菲努力仰头,对上他垂下的眼,“你最近去都不去,不会让别人有意见吗。”
“不用管他们,"他摆出罕见的无所谓态度,拉开抽屉,拿了瓶瓶罐罐放到桌上,“把这个吃了。”
是营养师手作的补品,内调外敷的护理,每天都得来一遍。如果不是他天天提醒,她实在懒得坚持下去。她拧开盖子,一颗颗含进嘴里,“万一要在背后说你呢。”傅程铭把一堆瓶子放了,看着她,所有的担心都在攒那双澄澈的眼睛里,丝毫不加掩饰地向他涌来。
“那就去说,"他笑,揉揉她的头发,“不见得当面把我怎么样。”话是这么讲,但她不希望他被人随便议论。她眨眨眼,愣了几秒,不知道怎么答。
他靠住椅背,胳膊架在扶手上,以悠然的带着笑意坐姿端详她,“那菲菲是什么意见。”
“我,"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摆弄起手边的钢笔,“我个人的话,当然想让你回来了。”
“这就够了。”
傅程铭声色发沉,又凑近,嘴贴着她的耳后,“再说一遍。”她被潮热的鼻息弄得发痒,缩了缩脖子,不禁笑出声,“我说,我想让你多在家待,你一出差,一加班,我会很想你的。”“好,不走,一天都不走。"不受控制地,他搂得稍紧了些,轻易能闻到她的清香。傅程铭甚至想,在她生完孩子一年内,就算有临时的行程,超过一天的他一概不去,托关系顶替也好,找理由次次请假也行。这段时间,他必须把她寸步不离地看在身边。一周前他在办公室,听成姨打电话说太太一直吐,他撂下手头的工作,几乎跑着下楼,开车回来看她,半途不知道闯了多少探头。
之后看了医生,好在没大问题,是中午喝了点冷茶,把胃口刺激了。自那开始,她喘气轻了重了他都听着,神经跟住紧绷。她站起坐下,迈腿走路,他的心脏也多跳两次。
傅程铭回忆着,双目出神,直到一个声音传上来。“先别抱我了,"她抬抬肩,抵住他的下巴,“很热。”暖气充沛的屋子里,两个人贴在一起皆是出了一身汗。离开之前,他的嘴唇游弋在她脸颊上,看她小巧的鼻尖和眼睫。这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书房,她就坐他腿上,看他写结婚请柬。封皮是大红色硬质植绒纸,竖排列着四个烫金楷体字,翻开后,里面是一张薄而软的人工生宣,密度高,墨汁一经写下就会速干,很容易保持落笔时的走峰和笔势,不会泅墨跑形。
她趴在桌上,看他握着轻便的狼毫,只有一扎宽,笔头短却尖。“你还会写这个呀。”
他说,“随手写一两个还凑乎。”
唐柏菲看去的眼神里,带了点惊讶。
他会一些软笔,大概是奶奶教的,但他永远那么低调,毕竟来京三年多,从没听谁说过,哦,傅董写得一手好字。
爸爸家中不少收藏,文玩字画算从小熏陶她长大的,不会写也认识。她看了半天,打了几个哈欠。
他的笔头明明好出尖,却要靠笔力刻意隐藏起来,去写不露锋芒的章草。她坐着无聊,又不想从他腿上跳下去,索性很霸道地抢过笔,“我试试。”傅程铭揭来毛边纸,整张铺在她面前,指尖点了点,让她在这儿练。到傍晚六点多,夕阳浸透了半边天,余晖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浅薄地笼在他们身上,像一副被框出来的景。
有一种屡变星霜,岁月静好的感觉。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除夕夜那天,她吃多了,要拉他去散步。她指了指一大片空地,“你能不能给我放鞭炮。就是声音很大那种。”傅程铭无言地站了会儿,想着院长叮嘱的话,孕妇怀孕期间,最好不要受惊吓。
“你们这里过年都安安静静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女孩子刚皱着眉抱怨了,又兴奋地比划,“还可以飞得很高。”冬夜的光线清寒,她戴了顶纯白色的兔毛渔夫帽,穿着同色系的长款大衣,和莹润的皮肤一起,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圈光亮。绒围巾上的一双眼,正亮晶晶地仰视他,满是希冀。
“不要放这个,"他欲盖弥彰地垂眼,伸手拦住她的肩,带着她往前走,“你听话,已经四个多月了。”
两人一左一右,脚下踩着干燥且颗粒感分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