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照拢了下月白披帛,缓步从正堂步出,走到裴晏面前,月色下,裴晏靠着石墙,大概是听到了她和萧清澜的对话,他侧头,神色显然有些动容,可眉峰仍然微皱,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说道:“就这样放过他了?”
“没有放过他啊。”霜照耸了耸肩:“你不是说,相信我能回来吗?”
裴晏听罢,唇角微扬,眸底泛起丝丝涟漪,这个浑身带刺的狠戾少年,经过几日的相处,好像柔和了许多,霜照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裴晏却先说:“我要走了。”
霜照毫无防备,她怔了下,然后立刻说道:“你要去哪里?”
“去该去的地方。”
裴晏顿了顿,又说:“你还记得,你我之间的交易吗?”
“记得。”霜照说:“你保我平安,我帮你做一件事。”
“如今你已平安。”裴晏语气已经少了刚见面时的冷淡,多了些柔和:“萧清澜不会再刺杀你了,至少,不会在兴州刺杀了,他这个人,顾及的东西太多,一下顾及百姓,一下顾及兴州卫,恶人都做不彻底,伪君子一个。”
霜照咬了咬唇,她心中莫名难过的紧,她双手交叠,慢慢绞紧:“我知道,他不敢再在兴州对我动手。”
裴晏颔首:“所以我可以放心说出要你做的事了。”
他一字一句说道:“你记着,凤凰山的北边,距离山顶十里处,有一红树林,林中埋着十五具尸骨,我要你帮我将尸骨挖掘出来,好生安葬,坟墓要望北方向,日后若……”
他忽欲言又止:“算了,也不会有日后了。”
霜照懵然,一泓清泉般的双眸愣愣看着裴晏,裴晏说道:“这就是我让你帮我做的事。”
霜照虽然有很多疑问,但还是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
“那我走了。”
霜照没有答应,只是仰着头,看着裴晏,少女的素色绣罗披袍随风飘扬,在月色笼罩下,清亮眸中,居然隐隐透着怅然神色,裴晏盯着她如水双眸,忽一笑:“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舍不得我走呢。”
霜照又愣了下,然后,才微微垂下鸦羽双睫:“那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
“应该不会了吧。”
“那……”小公主睫毛微颤:“你的家在哪呢?你会回家吗?”
裴晏摇了摇头:“家?我回不去了。”
他回不去家,又不会来见她,那以后,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霜照藏在绣罗披袍下的手指悄悄绞紧,她低着头,长睫覆盖眼睑,教人看不出她心中情绪:“裴郎君,我想说,你是第一个相信我能从朔北回来的人,我是不会忘记你的,我……真的很感谢你。”
她微微抬起头:“祝你,日后无论在哪里,都平平安安。”
她犹豫了下,又说:“还有我赠你的客归二字,若你喜欢的话,可以一直用,若旁人问起,你可以说,你叫裴客归。”
她这是担心若裴晏再提名姓,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个自身难保的小公主,是在真心为他考虑,裴晏听懂了,他面上浮现一丝不易觉察的动容,须臾后,他抬头看了下天色:“我走了。”
霜照轻轻点头,此时雾色渐浓,就如他们刚见面那夜一样。
裴晏转身,颀长背影身姿挺拔,他就这样,一步步的,消失在浓雾中。
与之对照的,是刚开始那夜,他一步步的,从浓雾中走来。
霜照眼眶莫名酸楚,她飞快擦拭了下眼泪,或许是离别来的猝不及防,让她格外不舍。
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愈发信任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了呢。
雾色朦胧,小公主站在正堂外,站了很久,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忽然之间,小公主红了眼眶。
她想,继上次骑马后,裴晏又教了她一件事。
那就是,没有人会一直陪着她,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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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晏离开后,浓雾越来越大,在婢女的劝说下,霜照回了厢房,只是她根本睡不着,一下想着兴王,一下想着裴晏,等到天光,她匆匆就从榻上起身。
简单梳洗后,她便带着侍卫,来到裴晏说的凤凰山北部,距山顶十里处。
纵然裴晏有指路,但找到那片红树林,仍然不容易,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中寻着,还是一个侍卫眼尖:“公主,在那里。”
霜照循声望去,远远的,她就看到一片荒林,荒林中,栽满了红褐色的树,树的枝叶均被银白色鳞片,粗壮向上生长,几缕日光透过枝蔓,将落下的披针形绿叶洒上点点碎金。
霜照往前,准备走进林中,侍卫喊道:“公主小心。”
原来是三只饿极的野犬,在地上刨着吃食,侍卫将野犬驱离,才恭敬迎着霜照进林。
荒林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看起来也不像有掩埋尸骨的模样,霜照在林中仔细寻着,忽然她蹲下,手指轻轻拨开新鲜落叶。
记得前夜裴晏跟踪兴王亲信,结果发现后山埋着很多婢女尸首,当时霜照好奇问裴晏:“后山那么大,你是怎么找出婢女尸首的?”
裴晏解释:“新土和旧土是不同的,新土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