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趁着此抄写,那我就只能在晚上抄写了,先生常说夜里灯光伤了眼睛,是不许我夜间学习的。”
温淮川瞥她一眼,试探闻道:“你家先生有这么多的规矩,你向往江湖恣意,可曾觉得拘束?”
孟知微依旧趴在那石头上,没抬头,墨渍沾到手上:“不会,江湖虽好,可我早就把解孤山当做是自己家一般的存在了。先生爱清净自是远离世俗,且对我又有救命之恩,若有不满,也应当是先生对我不满。”
他看向说话的人,她说话间狼毫笔是横过来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也沾了墨。
他从来都觉得解孤山如他般沉默,料想小五这般年少恣意对万事万物都充满好奇的性格,应当也觉得这里无趣,却不想她竟然是这样想的。
“不过师父,你若是云游江湖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可否带回来给小五长长见识。”
温淮川摘过她的衣衫一角,沾了沾林中的露水,然后用她的袖子给她抹了脸:“江湖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他的动作极其自然,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
孟知微一愣,未动,等到话语间他已经擦干净了她的脸,她才说道:“您见多识广,自然是眼界高远,觉得寻常玩意都无趣,可您不知,寻常无趣的玩意在我这儿,也是没见过的新鲜东西。”
温淮川扪心自问,是他疏忽了,这一年来他只顾着叫她读书识礼,却忘了京中如同她这般年纪的姑娘,少不得有家中陪玩、闺中密友。他恍然想起唐子玉说的话,说他愿意一辈子就困在解孤山,可小五也要一辈子困在这里嘛?
温淮川:“我知道了。”
他看向她近乎已脱稚气的脸,见她垂着脑袋,身体趴在石头上,下意识地如同在课堂上一般:“抬头,莫要趴着写字。”
这句话一下子就让孟知微警醒过来,她瞬间就觉得温先生已经拿着戒尺站在她身后了。
她秉直身躯好好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那一声是司徒师父说的。
怎会有如此相似的口吻?
她不由地侧身去看他。
他坐在那儿兀自喝茶,她的眼神落在他的唇上,又转而“攀登”上他的鼻尖,总觉得他和温先生实在是太相似了。
但他的头发全部都是黑色的,且他用的是右手,先生用的是左手。
或许大约是世界上真的有极为相似的人吧,偏偏这两个人还都是她的老师,若不是要瞒着先生她学武的事,她都想让他们认识认识。
孟知微想到这儿忽然想起来等下还有先生的课。
“遭了。”孟知微连忙收拾东西,“我忘了,今日先生要补之前他卧病时落下的课。”
坐在一旁原来喝茶的人握着茶盏往嘴边送的动作停下,他思忖了片刻。
他也忘了。
孟知微:“师父,我得先走了。再不走我得迟到了。”
她慌里慌张地拿起抄到一半的东西,往竹林折回的路上跑去。
这之后,身后的人才站起来。
——
孟知微跑回学堂,可学堂里却安安静静,半个人影都没有。
按照从前的习惯,先生必定是提早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可如今这儿怎么空空如也。
她摆放好笔墨纸砚,还耐心抄了许久的字,还是观展大哥过来说,让她自己先温习功课。
都到要结课的时候,先生才缓缓而来。
先生可是从来都不迟到的。
孟知微掀开眼皮偷偷看他。
他坐在案桌上,依旧是长发如瀑,轻纱蒙眼,翻开上次未讲完的那一页,传道受业,缓缓而来。
一堂课下来,孟知微仔细按照脑海中的另一个人比较着,看出了神。
像,又不像。
课业结束后,温先生问道:“小五,你今日频频神游太虚,是何缘由?”
孟知微被戳穿:“没,没。”
温先生:“专心与不专心,都写在你的脸上。”
孟知微索性把心中疑问说道:“先生,我想问问您,您是否有什么走散的亲戚、兄弟之类的。”
温先生:“何以这样问?”
孟知微实话实说:“我近日见到一人,与先生样貌相似。”
面前的人却放下书本,他稍许俯身,看向孟知微的,孟知微努力捕捉他轻纱下的眼睛,却听得他说:“你何时见过我样貌,又怎知他的样貌与我相似?”
孟知微滑了滑喉头,也是。
温淮川再度秉直身体:“莫要再与陌生人说话了。”
那怎么行呢。
孟知微觉得那位司徒先生教的心法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她现在站梅花桩站的稳当,身上也感觉轻盈了许多。
只不过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天气不好。
孟知微风雨无阻,按照约定去了竹林的亭子,却只看到那儿放了一盒云片糕和一张纸条。
“雨天路滑,不宜出门,故为师失约,汝问江湖之大,可有珍味奇乐,为师特寻此云片糕,味甘凉清甜,是能担雅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