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心口是不是……有一尾鱼?”
虞羡鱼没有说话。
星星胸口烙印的由来,她记得清楚,是他在一次失控,差点伤到她后,忽然抓起烧红的铁簪一-那是他为她打造,用来防身的,一个鱼骨形状的簪子。伴随着皮肉焦糊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一尾赤红的小鱼,烙在孩子心口。炭盆“轰”的爆出最后一簇火星,映照女子苍白的脸。傅寄雪终于醉倒在案上,呓语般呢喃,“我若当真是他,该有多好。或许就能救你了…我好想救你,可是我连那样的资格都没有……风雪拍窗的间隙,远处隐约传来一道琴音,“铮一一”虞羡鱼缓缓摊开掌心。想起当年,星星在胸口烙完印记后,曾将那根簪子递向她。
她下意识去接。
他却在最后一刻,收回簪子,扔进了火盆。“脏。”
七岁的孩子垂着眼,自言自语般说:“小鱼的手……要干干净净的。”她突然泪如雨下。
虞羡鱼推开门时,雪已积了很深。
一人坐在枯木下抚琴。霜雪落肩,漆发迤逦。白者愈白,黑者愈黑,当真如那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孟公子权且在道观中住下,等宋家来人,"她声音很轻,怕惊碎什么似的,即便他是她的星星又能如何呢,他们的缘分只能到此为止了……红尘中的男女情爱,对于如今一无所有的她来说,过于昂贵,她不敢奢望。那人指尖一顿。却始终,未曾转过身来。
腊月廿九,既是一年的尾声,也是踏进皇城的前一天,虞羡鱼正在灯下打络子。
“小姐的手艺越发好了。”
荷丝捧着竹篾来添炭,笑着说,“只是这梅花结的收尾,还得是二公”话说一半便住了口。
虞羡鱼指尖一顿,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回十二岁那年的除夕,全家人围炉守岁。
那时,她和二哥关系还算和睦。一个彩色的络子,她怎么都编不好,便赌气剪断了络子,却不想片刻后,哥哥递来了一张朱砂描金的许愿签。“凭此签可换一个心愿。”
当时陈嬷嬷还打趣说:“只怕小姐要天上的星星,二公子都会给你摘呢。”“我才不要天上的星星,"她那时笑说:
“我要二哥给我打个络子。”
傻子。
虞羡鱼都想嘲笑当年的自己,要什么络子?换作今日,她定要哥哥一辈子不要变,一辈子都好好的。
灯花零落间,虞羡鱼忽然起身推开窗。
寒风卷着碎雪扑进来,吹散了案几上刚编好的平安结。她仰头望天。
哥哥啊哥哥。
腊月风雪里,新岁得春衣。
哥哥你在牢中,可有新衣。
突然,柴扉轻响,
虞羡鱼蓦地想起那一句诗来一一风雪夜归人。待她提着灯盏,快步走过覆雪的小路,推开门扉,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一道极其高竣的身影。
那人戴着斗笠,身披风雪,十足矜贵淡漠的声音,混着寒气自斗笠下扑来,“姑娘尚未告知……姑娘芳名。”
孟听潮?
虞羡鱼不禁十分诧异。
他顶着这般大的风雪跋涉而来,只为问一声她的姓名?“雪鸿,"虞羡鱼柔声。正所谓,飞鸿踏雪泥,踏雪无痕,她很快便要离开此地,也许今后都不会再来,这名字倒是贴合此下境遇。“嗯。“男人眉睫染霜,轻轻开口,“雪姑娘,新年岁安。”原来不止是为问一声姓名。还是特地来道一声祝福的……“新年岁安。“她回。
他点头,转身要走。
雪还在下,男人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仿佛随时会被风雪吞没。“……等等。"虞羡鱼忽然开囗。
他停住脚步,微微侧首。眉睫上的雪粒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细碎的冷光。虞羡鱼说,“你我之间的账是否还未结清?”她说,“上次答应你的,该给你酬金。”
他摇头,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不必了,就当交个朋友。”“朋友?”
“嗯。“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从小就没有朋友。”虞羡鱼一怔。
她以为…他至少会和表哥是朋友。
“孟公子怎不同傅表哥、素露他们一道守岁?”“他们三日前便把我赶出来了,"他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因我有杀生罪孽,不配侍奉祖师。”
“这…“孟听潮可是宋二小姐的贵客,道观中人怎会如此苛待?虞羡鱼眨了眨眼,有些狐疑地看向他,但看男人眉眼低垂,脸色黯然不似扯谎,还是不由得心上一动:
“那你这几日……”
“一直住在山洞里?”
他点头。
风雪呼啸,虞羡鱼忽然想起哥哥。
杀孽太重的哥哥,来日若要寻一栖身之所,也会被人赶出来,像他这般在风雪之中辗转流离,无处可去吗?
“进来吧。“她侧身让开一步,手中灯盏莹莹轻晃,染她裙角如一泓皎洁月色。
他怔住,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许是没想到她竞就这般信了。“我想起我哥哥了。”
她低低说,“他也…犯过错。若他在外无家可归,我也希望能有一人,于这漫天风雪中收留于他。”
晋昭沉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