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双双将最后一块豆腐切成丝,仍然无法和吴掌柜那细若发丝的千丝豆腐相较。
这已是她的极限,不,准确地说,是刀的极限。
她垂眸凝视手中的菜刀,刀身上倒映着自己紧蹙的眉心。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此刀再薄上三分,或许便能……
旋即又自我驳斥:这把刀是金水河畔的名匠淬火开刃的珍品,吴掌柜的刀不可能比这更薄更利,定是用了某种秘而不宣的法门!
到底是什么法门……
何双双蹙眉凝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颌,思绪几乎拧成乱麻,却依旧抓不住其中诀窍。一旁的锦儿望着水盆中如雏菊般盛放的豆腐丝团,由衷赞道:“师父好刀法!”
何双双正自烦闷,闻言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锦儿认真道:“弟子句句真心!放眼整个东京,能有师父这般精妙刀工的屈指可数。”
何双双更加郁闷,心想有那道千丝豆腐珠玉在前,满东京城的庖厨,恐怕都只能争第二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凭她的傲性,是万万吐不出半个“服”字的。
越想越不服气。
既然旁人能做到,凭什么我不行?我非得琢磨出来不可!
这时,一道穿青灰僧衣的身影步入灶房。
“师父!”
“师祖!”
何双双与锦儿立时躬身问礼。
来人正是何双双的授业恩师,现如今已削发为尼的静慈师太。
静慈正色道:“贫尼既入空门,此间唯有静慈,何来师父、师祖?二位施主但唤贫尼法号便是。”她每次都这般强调,怎奈何双双和锦儿从不改口。
目光扫过屋内,见大小盆钵里皆盛满清水,其中丝丝缕缕的豆腐团如白玉花绽放,数量众多,不由得微露讶色:“竞将豆腐切做丝线,何施主可是又在试做新菜?”
何双双坦诚道:“弟子今日在一间食肆尝得一道千丝豆腐,心中有所感触,便想试着复原一二……”静慈拈起水中一根豆腐丝,端详片刻,合十轻叹道:“何施主刀工精深,旁人自是不及。然技艺求索,当存一分慈悯之心,还望施主莫以手中利刃,断了他人的谋生之道。”
话音落下,灶房里突然安静,师徒俩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何双双咬着下唇,沉默良久,终是不甘不愿地挤出一句:“师父多虑了,那人的刀工不在我之下……”静慈捻动佛珠的手霎时顿住,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自己的徒弟自己了解,能让何双双给出这般评价,可见此人的刀工委实非同小可。
看着昔日爱徒眉间蹙起淡淡的愁闷,静慈不禁露出一抹慈悲浅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自幼习艺,未曾经受磨砺,此番得遇对手,实乃佛祖赐你一段明心见性的机缘,善哉,善哉。”
何双双并不相信机缘之说,却也没有反驳,招呼锦儿着手做饭。
将焯过水的豆腐丝、香菇丝和青菜丝煮成一大锅清香浮动的素羹,复又和徒弟一起烹了几道时蔬小炒。然后和几个师太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径往济慈庵后院的慈幼堂而去。
慈幼堂是大相国寺与济慈庵合办的善所,专收失怙无依的孤童。济慈庵收容女童,大相国寺抚养男童,算是民办的孤儿院。公办的孤儿院要等到南宋才设立。
何双双原也是孤女出身,如今师父又在济慈庵出家,因此只要得空,她便会来庵中替孩子们整治一顿饭食。
孩童们眼尖,远远瞧见廊下转出一抹熟悉的身影,立时如归巢的雀儿般飞奔过去。
为首的云儿约莫六七岁,性子最是活泼,跑得也最快:“双双姐!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脚步尚未站定,手已经抓向盆中的炊饼。
何双双拍开云儿沾着泥的小手:“净手去。手不净,饭不香。”
待孩子们依序排好队,她才将一碗碗豆腐羹和盛着菜肴、炊饼的碗盘分发下去。
她们何曾见过以豆腐丝熬煮的羹汤,顿时惊叹不已:
“哇!好美的汤!”
“双双姐做的饭是世间第一等!”
“双双姐,今天有没有糖吃?”
此言一出,众孩童都眼巴巴望着双双姐,见她取出一包杨糖,立刻一拥而上,左一声“姐姐好”,右一声“姐姐美”,小嘴一个比一个甜。
何双双不为所动,只高举手中砀糖,扬声道:“先吃饭!吃完了饭才有糖吃!”
话语依旧带着惯有的利索,平日里刀刻似的眉眼却柔和下来,漾着盈盈笑意。
霎时间,孩子们又各回各位,满屋尽是吸溜声和咀嚼声。
谢清欢上午用来练手的豆腐,中午都做成了工作餐。
谢清欢看着自己做出来的千丝豆腐,和师父做出来的简直不是一道菜,既羞又惭,郑重道:“师父,我还想切豆腐丝。”
难得徒弟这么有上进心,吴铭下午又去市场上买回来十块豆腐给她练手。
切毁了就内部消化,若是切得不错,哪怕稍微粗一点或者没那么均匀,其品质也足以在吴记川饭售卖了见徒弟落刀越发娴熟,吴铭心里赞许不已。
文思豆腐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