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37章
廊子里树静风止,连灯盏都不怎么摇了,衬得东次间炕床上那点子压抑的喘息如夏夜绵绵不息的蝉,冬日冰层下涌动的春流,初秋空气清明下那一抹余燥。蓄势许久的水总算破闸而下,汗气裹挟着迷离的灯芒如潮雾模糊了彼此的眉眼,身子里的热浪与余韵铺天盖地,绵绵不绝。拥紧一瞬,迟疑一瞬,终是一瞬退开。
无需人提醒,裴越也猜到眼下朝廷是何等境地,风雨欲来,身子里那点风雨给消尽了,也该收拾收拾朝廷那档子浑水,退身,步入浴室冲洗,少顷便穿着一身雪白的中单出来。1
明怡拥着薄衾靠在方才的位置,抬起眼静静注视浴室的方向,看着他从屏风后绕出来,一身雪衣,清隽如雪山松,清朗似天边月。<2眉眼恍若被方才那场炽浪洗去尘俗欲念,显得格外明净清澈,两两相望,晕黄的灯芒裹着那抹未褪的旖旎如蛛丝,在视线里无形交缠。<7裴越由付嬷嬷伺候在穿戴官服,眼神没挪开过明怡半分,2“我就不陪你用膳了,别老惦记着一块烧鹅,素淡的菜也要吃些。"<2中单之外套了一件竹月色的袍子,明怡发觉他惯爱穿这个色系的衣裳,穿得也着实好看,很清华从容的气度,最后套上那身绯红的官袍,又添了一层雍容贵气,朗朗立在灯芒下,很有几分风吹雨淋亦洗不退的渊淳风采。如今他看她的眼神比过去愈发直白,带着浓浓的占有欲。明怡问他,“那你怎么办?”
裴越道,“嬷嬷给我备好食盒,待会车上吃些。"1信手戴上官帽,黑红极致对比下,那张冷白的俊脸就格外突出了。<8明怡没说话。
黑鸦鸦的青丝拢着那张秀致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他,雪白的脸,娇红未褪的眉梢,明丽饱满覆着水光的唇瓣,很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气韵,看出她眼底的不舍,裴越脚步也灌铅似的,不舍得挪动,最终还是狠心,披上玄黑的氅衣,抬步欲走,
“你好好歇着。"他翩然离去。
明怡捂住额,缓吸一口气。
他这一去,定是查案去了。<2
明怡喜,盼着他能顺藤摸瓜揪出那刺客主使,也很忧,忧心他迟早查到她身上来,届时她该怎么收场,该何去何从。<1尚是腊月初三,天边无月,苍穹黑漆如墨,整座奉天殿也死气沉沉。裴越行至奉天殿便见御书房外跪了一地官员并太监,气氛肃然如杀。发现他来,门口的太监终露出喜色,忙往里引,“裴大人,您总算来了,陛下侯了您好久。”
裴越淡淡点头,越过一众武将官员,迈进御书房。绕过那架紫檀木底座的翡翠云母屏风,但见御书房内瓷盏碎地,一片狼藉,司礼监几位大珰跪伏于地,战战兢兢,不敢出声,视线再向上移,皇帝身着明黄龙袍,曲腿坐于龙榻之上,眉眼低垂,以手撑额,怒容隐在阴影之下,显象刚发过雷霆之怒。
裴越温容拱袖,“臣裴越拜见陛下。”
听见他的嗓音,皇帝脸色这才好转了些,抬眼看他,语气虽含关怀却带着不由分说的急切,“爱卿来了,好些了吗?”裴越回道,“只是昏厥得久,并无大碍,谢陛下关怀。”皇帝颔首,“无事便好。"随后摆摆手将其余人使出去,独留下司礼监掌印刘珍,
“你将事情始末告诉裴卿。”
一内侍给裴越看了座,又匆忙收拾了地上的碎片退去,只剩刘珍跪在斜对角,含着泪气愤难当地与裴越解释,
“裴大人,不瞒您说,昨夜之事本也有所防备。陛下料定有贼人觊觎宝物,故而命奴婢仿制了一对假银环供使臣观赏。”裴越嘴唇颌动,意外地看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心念电转间已明了大概。只听见刘珍继续道,“假的被夺走也就罢了,本意是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主使,可万万没想到,真的竟也被盗了!”
“真的宝物藏在奉天殿的御书房,那贼子竟胆大包天从御书房将东西盗走,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奉天殿他都敢闯,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2裴越脸色微微一变,难怪皇帝三令五催,原来是奉天殿失盗,这与旁的事不可同日而语,奉天殿遭盗,意味着皇帝的安危受到威胁,这就不难解释外头跪着这么多位都指挥使了。
裴越问道,“公公是何时发现银环被盗?”刘珍道,“昨夜慈宁宫起火,我便赶回奉天殿查看,不料在此遇到一名小内使,自称是御用监派来撤换茶具的。当时未觉有异,直至今日午时遇见御用监大珰曹玉,问起昨夜之事,他竞说只吩咐人去库房取器具送往琼华岛,并未派人送回奉天殿!我才知大事不好,那小内使定然有诈!再一查,昨夜我派去跟着他的人已被打晕,后来又在琼华岛找到了真正的小内使,方知那贼子李代桃僵,混入了殿中。”
“可恨那贼子狡猾至极,竞也仿制了一对一模一样的银环,以假换真,害我一时不察,错过了擒贼的先机。直到今日事态扩大,我心中不安,急忙唤来宫中仿制银环的匠人鉴别,那匠人再三掂量端详,确认重量、外形皆有差异,才断定眼下殿中所存乃是赝品。”
裴越听到这里,眼眸深眯,朝皇帝拱手道,“陛下,可见偷盗之人对双枪莲花甚是熟悉。"否则造不出以假乱真的宝物来。
这话一针见血,指明了查案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