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附和。
但没人觉得是梁邺故意的,都以为荷娘原本就叫荷娘。毕竟梁邺的好名声众人是知悉的,也许是他事冗,忘了给荷娘改名。但若是梁邵在屋里放了这么个人,倒有些可疑了,毕竞他是平康坊的常客。善禾面上淡然一笑:“不妨事,横竖是大房屋里的人,往后便见不到了。”话是这么说,心却没彻底放下,夫君兄长的屋里放着这么一个人,谁都瞧得出来她跟自己像,偏偏又和自己名字里有个同音字,是人都要思想几回的。只是想多了又觉得没什么,梁邺最是守矩,兴许真未虑及此等枝节,只是忘了改名避讳,也未可知。这般想来,倒是她多心。
船舱到底与岸上不同。舱室内虽设着香鼎,焚了沉水,仍旧压不住水上特有的腥潮。兼之船身轻摇颠簸,白日行船时尚觉得悠游惬意,到入睡时分,这晃荡竞格外清晰。人卧于榻,五脏六腑皆似失了倚仗,虚虚悬着,不由得想吐。梁邺体恤贴心,亲自送来安息香篆,道是此物宁神助眠,更胜沉水。香篆燃时徐徐绕帐,一如祥云护榻。几缕白线,幽幽环绕,夜色中宛若鬼魅。想到今晚是最后一夜,善禾心跳如鼓,思绪愈乱,瞪眼到香篆将熄,还是未能睡着。身旁梁邵却是气息匀长,单手搂着善禾腰肢,已然阖目沉入梦中了。这一夜,终究是难捱。
翌日起床梳妆完毕,船板上早聚了好些人。梁邺澹然立在人群之中,受着各方祝福称赞,面不改色,只凝眸眺望天际一线,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偶尔搭话,也是气定神闲。
皆是些面生的郎君们,善禾知他们都是梁邺的同窗好友或本家几位弟兄,故而同梁邵道:“人太多,你去罢。船上待得不舒服,我再歪会儿。晚上开宴了喊我。”
梁邵知道是避嫌的意思,捏捏她手,轻声:“过会儿我去看你。“说罢,自步向人群了。
善禾未立即离开,而是倚着扶栏,眺了会儿碧波清水,心头浮着团雾霭似的。
不多时,人群中爆出欢笑,善禾也忍不住回望。原是梁邵已站在人群中心,正扬着笑不知说什么,身旁人皆笑。没一个无动于衷的,唯独一一唯独梁邺。
梁邺嘴边也挂着笑,但善禾确定,他心里是淡漠的。梁邺也望过来了,眸光灼灼,越过人群,越过他的弟弟,落在角落里的弟媳身上。他微微点头致意,算个招呼。
善禾朝他福了福身。
回屋后,晴月已将包袱都收拢齐整。她们的行李不多,善禾就是那两只包袱,晴月只有一个,方便上路。
见善禾进来,晴月捧出一件衫子,道:“昨夜里熬了会儿灯,缝了个小袋,你看如何。”
善禾捧起衫子一瞧,是缝在内里的袋子,不大,但能将要紧之物贴身藏起来,远行时有它却也安心。
最后几个时辰了。
善禾满脑子都是今晚即将发生的事,可梁邺还没有派人来,她也不知届时究竟如何离开。
这遭非但善禾紧张,连晴月也紧张起来。
梁邺不会忘了罢?
也许是船身的颠簸让这紧张更加具象分明,稍微一丝动静都让善禾怀疑,她是否露出马脚,梁邺那边是否有事耽搁了。午时,郎君们聚在一起用膳吃酒,善禾与另几位夫人太太本该另置一席的,但都嫌上船后身子乏累,懒怠应酬,夫人们也就各自在各自的舱室把午膳团囵过去,等晚上再聚。晴月和岁纹提了食盒送来菜馔,刚吃一口,成敏忽而冒出来,交手躬身立在门外,道:“大爷着奴才来问问,不知船上的菜馔二奶奶可用得习惯?”
来了。
善禾一颗心放回肚里:“尚可。"继而对晴月和岁纹道:“你两个也去吃罢,不必在这伺候我了。”
待晴月、岁纹离开,成敏才掀了眼皮,慢慢走近,双手奉上一只簇新信封。“这是什么?"善禾打开,竞是两份和离书。格式俱全,见证画押清晰,连官府的钤印备案都一一妥帖。看到签名时,善禾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是她与梁邵的字迹!“有劳大爷了。"善禾勉力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心却仔细回忆着,梁邺究竟何时弄下这份和离书的。
而况,即便字迹是仿的,那画押呢?
善禾脊背发凉。
成敏正低头往茶壶中倒蒙汗药,语调平淡:“等晚宴之后再走。”“什么?”
“晚宴之后,二爷回来,您哄他喝杯清茶。等他睡了,您再换上岁纹的衣服,我送您离开。"他另掏出一个小纸包,搁在桌角,“这个给岁纹喝。只是让她今晚晕船,明日就好了,没别的。”
善禾轻轻嗯了声。
成敏脚步很轻,善禾再抬头时,屋里只剩她一个了。兴许是紧张,午膳她进得极少,盖碗里的香囍饮更是一口未动。善禾眯了眼,唤来晴月,把未吃过的菜与香囍饮皆赏给她和岁纹了。午憩时分,梁邵与善禾俱歪在螺钿床上,倚着软枕,听梁邵讲午间席面上的事。善禾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梁邵却耐心,把每件事说得详细,滴水不漏的善禾撑着头:“你记性倒好。”
梁邵笑:“我从小记性就好。”
“那怎么不像大哥那样读下去?”
“那些书里写的不对。"他继续要说席上的趣事。善禾忽而按住他嘴:“阿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