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波,说是乱民,实已疯魔!黑压压一片围将上来,个个眼珠发赤,手中拿着石头木棒甚至锄头镰刀,全然不讲道理,只是乱抢乱砸,只求一口活命的嚼谷。一次比一次人多势众,一次比一次不要沈嘉岁的眉已紧紧锁成结。
“若非县主有先见之明,派出的兄弟皆是精锐骁勇,且人手充足,死命护住车驾,”纪恩同牙关紧咬,“拼了兄弟们的血,才没让一粒尘土落进贡箱!否则……”
他低下头,说不下去。
四波土匪,三波乱民?整整七次截杀!
沈嘉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下直窜头顶。她挥手示意疲惫不堪的侍卫们先去休整,只留下纪恩同一人。两人回到略显静默的静远堂内厅。
侍女轻步上前奉上温好的热茶。
沈嘉岁并未碰那茶盏,目光如冷电,落在纪恩同脸上:“七次劫道集中在永州境内,而后才零星波及他处?”
“回县主,正是如此!”纪恩同眼神陡然一凛,显然在路途中也已觉出诡异,“除了靠近颍州地界有几次零散袭击,那些真正成群结队的乱匪流民,九成九是在永州及邻接州府冒头的!那地方,简直像开了乱民窝子!”
沈嘉岁缓缓抿了一口微烫的茶。
“永州……”她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凉的杯壁,“那是于氏,三殿下外家的根基之地。东陵与我西晋交战……一个时辰前才到的南面加急军报。于家大将阵前贪功冒进,折了数千兵马,还丢失了一处关隘,眼下正焦头烂额。”
纪恩同身体一僵,呼吸都窒了一瞬,:“于家,黎家!永州黎家与于家分掌两处重兵!”
这念头如电光石火劈开迷雾,“黎家这是要……”
“借刀杀人?落井下石?或者一石多鸟?”沈嘉岁冷然接上他的话头,“东陵此时犯边,时机未免过于“凑巧’!”
“黎家要夺兵权,清障碍,永州就是第一个斗场!接下来只会更乱。黎家一动,其他人还会坐等么?朝堂会如何?三殿下、太子以及那些蛰伏的势大……”
“那我们怎么办?”纪恩同喉结滚动,背上已沁出冷汗。
沈嘉岁收回目光:“静观其变。兵权之争,非我们这等偏安一隅的小小宗室能插手的。好在我们尚在颍州。”此地虽属边界,偏远贫瘠了些,但眼下,反而是个难得的夹缝。乱,还烧不到此!趁黎家于家争得头破血流之际,此地大有可为!正是积蓄己身之时!”
她的目光落在堂外堆积如山的箱笼上,一丝强烈的决意在那平静的容颜下悄然燃烧起来。
纪恩同深深躬身:“属下明白!县主放心,安顿府防一事,属下定竭尽全力!那些随车回来的兄弟,稍作休整立刻上岗。”
沈嘉岁颔首:“极好。财货清点入库,亦是重中之重。”
这一场繁杂的清点,直忙到了次日的晌午过后。
日光再次偏移,沈嘉岁亲自封存了府库钥匙。她刚刚步入库房外略显干冷的空气里,便听到了由远及近,踩着碎步子奔来的清脆呼喊。
“大嫂!看!我找到了!看啊!”
燕倾城像一只轻捷的燕子,裹着一身仆仆风尘,几乎是冲到了沈嘉岁面前。
她脸蛋跑得红扑扑的,眼睛里跳跃着如同发现宝藏般纯粹而兴奋的光芒,手里高高地举着一块约莫两个拳头大小的灰白色石头。
那石头样子实在不起眼,表面粗砺,沾满了泥土草屑,混在道边砾石堆里都毫不出众。
“倾城,慢些说,找到什么了?”沈嘉岁被她的雀跃感染,唇边露出温和的笑意,目光自然地落在那块矿石上。
起初并未多在意,只以为是她寻到什么奇石异草来献宝。
燕倾城喘着气,眼睛亮得惊人:“就是它!嫂嫂你上月不是让我按着阿娘留下的那小册子里画的那些怪样子,留心咱们颍州的山里土堆吗?说是有种石头,“质轻脆,色灰白,碰击或硬物刮之有白痕’,有硫磺气儿,还不怎么好点着的!”
她努力回想着那些拗口的描述,“我昨日跑遍了你指的那片小山丘,腿都快跑断了!就在靠近山沟阴坡的一个土坑边上,看见了它!!颜色样子都对!拿起来掂量了一下,真不大沉!我拿它往山崖边上凿了凿。”她献宝似的翻过石头一面,露出几道清晰的白痕,带着点粉末,“喏,看!刮出来就是这个!”那块灰白色的矿石被阳光照着,内里隐隐透出些晶体棱角闪烁的光泽,朴素得近乎丑陋。
然而“硫磺气”、“不易点燃”、“划之有痕”这几个词,却像点燃引线的火星,猛地灼穿了沈嘉岁记忆的一角。
穿越前辈贾卿茹留下的小册子中,那些被许多人视作离奇臆想的“工巧记异”篇里,模糊的描述骤然变得无比清晰磷石!
沈嘉岁的呼吸在一瞬间屏住了。
她几乎是劈手从燕倾城掌中取过了那块矿石,握在手里仔细掂量,感受那与其体积不符的轻盈质感。随后凑到鼻尖下,闭目深深一嗅。一股极其微弱的某种刺鼻化学品的特殊气味钻入鼻腔。
不是硫磺,但那更特殊、更难以言喻的气味!
没错!
她猛地睁开眼,眸子里精光大盛,用尽全力地刮擦矿石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