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钻的手紧紧握着刹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仪表盘上那几根微微颤动的指针一一钻压、转速、泥浆泵压力……任何一个细微的异常波动,都可能预示着地下的剧变。石毅站在司钻旁边,他一手扶着冰冷的钢铁栏杆,一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临时指挥部的帐篷帘子被掀开了,黄总工、陈贲等几位核心专家快步走了出来。
他们径直走到钻台下最近的位置站定,仰头望着那高耸的钻塔,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使徒。时间仿佛被粘稠的泥浆拖住了脚步,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钻杆依旧在旋转、冲击、下探……一千八百二十米……一千八百四十米……一千八百六十米……
突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司钻和石毅耳边炸响的异响,从地底深处,通过钻杆的金属骨骼清晰地传导上来,与此同时,仪表盘上,代表钻压的指针猛地向下一沉。
司钻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神经瞬间绷到极限,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异响传来的零点一秒内,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刹把。
“停钻!停钻!快!井下有变!提钻!准备关井防喷!”司钻的嘶吼声带着变调的尖锐,瞬间撕裂了现场的沉寂。
巨大的柴油机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动力瞬间被切断,绞车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钢丝绳猛地绷紧,粗大的钻杆开始被高速向上提起。
就在这一刹那!
“噗嗤!”
一声沉闷压抑的咆哮,猛地从钻孔口爆发出来,紧接着,一股粘稠乌黑的液体,裹挟着巨大的压力,狂暴地冲开了尚未完全脱离的钻具缝隙。
轰!!!
那股黑泉瞬间猛烈地喷射而出。
黑色的油柱冲天而起,然后在引力的作用下,散发着恶臭的粘稠原油如同黑色的暴雨般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浇向整个钻台和下方的人群。
“防喷器!快!关死防喷器!”司钻的吼声再次响起。
几个离得最近的工人,顶着漫天泼下的黑雨,奋不顾身地扑向井口那个巨大的钢铁闸门一一防喷器。他们被强劲的油气流冲得站立不稳,脸上、身上瞬间被染得漆黑,眼睛被刺激得泪水直流,用尽全身力气去扳动那沉重的控制手柄。
“快!保护专家!后退!快后退!”保卫干部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指挥着战士们试图在混乱中护住黄总工等人。
然而,黄总工和陈工却仿佛愣在了原地。
他们仰着头,任由那散发着浓烈气味的粘稠原油黑雨劈头盖脸地淋下。油污瞬间糊满了他们的眼睛、头发、脸颊和那半旧的中山装。
黄总工他们甚至没有伸手去擦一下,他只是死死盯着那冲天而起的黑色油龙。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无法抑制的激动和狂喜。
陈工更是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他甩开试图拉他的战士,伸出颤抖同样沾满油污的手,似乎想去触摸那近在咫尺的黑色洪流。
老泪混着油污,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肆意流淌。
石毅就站在喷涌的核心,在油龙破孔而出的第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夹杂着粘稠的油滴和碎石碎屑就狠狠撞在他的身上。
他一个趣趄,险些摔倒,全靠死死抓住钻台栏杆才稳住身体。
刺鼻恶臭的原油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透,黑色的油浆顺着他的头发、眉毛、脸颊、脖颈流淌,浸透了工装,紧紧包裹住他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灼热感和粘滞感。
他抹了一把脸,手掌上全是粘稠发亮的黑油。他抬起头,透过眼前流淌的黑色帘幕,清晰地看到了那条狂暴喷涌的黑色巨龙。
成了!真的成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猛地从心脏最深处炸开,瞬间席卷全身,直冲头顶,石毅猛地仰起头,张开了嘴“啊!!!”
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的嘶吼,带着狂喜的情绪,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这吼声穿透了原油喷射的轰鸣,穿透了机器的嘶吼,穿透了人群的惊呼,带着一种名叫狂喜的力量,在荒原的上空久久回荡。
周慧兰站在稍远处,被保卫战士护着后退了几步。她同样被飞溅的油滴淋了一身,崭新的工装变得污秽不堪。
她看着钻台上那个在黑色油雨中仰天长啸的身影,看着他被油污彻底覆盖却依旧挺立如山的脊梁,看着他眼中那迸射出的、足以刺破一切黑暗的光芒……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泪水再也无法抑制,瞬间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油污,滚烫地流淌下来。
那不是悲伤的泪,是狂喜的泪,是骄傲的泪,是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亲手揭开大地宝藏那一刻的震颤。在工人们奋不顾身的努力下,沉重的防喷器闸板终于被艰难地合拢,发出了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那狂暴的黑色油龙被强行扼住了咽喉,粘稠的原油顺着预设的放喷管线,如同被驯服的巨兽,冲入远处预先挖好的土油池中,翻滚起黑色的浪花和浓烈的油雾。
黑色的油雨终于停歇。现场陷入了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