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初,亡於其重情而轻势也……”
刘方倚在车辕上喃喃自语时,徐奉正挥著马鞭往雒阳城外赶。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在一座矮山脚下停住。
午后的日头斜斜切过疏枝,在蜿蜒山道上织出满地流金。
刘方抬手於额前遮住强光,望著半山处隱约可见的青石墓冢。
忽闻身后徐奉挠头嘀咕:
“这荒山野岭的……大人怎知袁绍在此?”
话音未落,徐奉的目光就被山道两侧的寒梅勾住。
似是爭相竞放,枝椏上还凝著未化的霜。
“今……是袁本初养母忌日。”
刘方踏上第一级石阶,指尖拂过石缝里新生的蕨类:
“她临终前嘱意葬於此处,说『无需依附祖塋,自可成青山』。”
话音里带著几分悵惘,前世那个拽著他衣袖往山上跑的少年,此刻应已在墓前。
他还记得袁绍说过,自小跟著养母来这儿静心,每次都会植下一棵树。
起初,这里只是座小荒山,后来有了路,也有了这满山寒梅。
转过几道弯,梅影深处果然立著道素白身影。
那人长身玉立,宽袖挽至肘间,正持剪修剪墓旁杂枝。
现在的袁绍,虽说眉眼间还带著未褪的稚气,却已是位难得的俊俏儿郎。
只是身形略显单薄,鬢角微湿,想来是哭过一场。
身后的墓碑简陋至极,仅刻“袁成之妻墓”,虽有苔痕淡淡,却被扫得纤尘不染。
徐奉见状,刚要开口,刘方指尖虚按在唇上,眼尾扫过墓碑。
徐奉立刻噤声,凑过来听他低声嘱咐几句,便转身往梅树丛里去了。
刘方解下腰间酒囊,静静地候在原地。
山风裹著梅香拂过,混著泥土的潮气,比雒阳那些薰香舒心多了。
不多时,徐奉取来三枝带雪的梅。
……
刘方缓步上前,將梅枝轻轻插在墓前的石罐中。
拔开酒囊,酒液倾在石板之上。
青梅酒,多少有些酸涩……
袁绍似是惊动,抬眼望来:
“何人?”
毕竟在这清幽的墓地,突然来了不速之客,任谁都会有些不悦。
四目相对时,本有反感之意。
却见来人衣著素净,唯持寒梅映雪,竟显清绝。
刘方拱手一揖,温声而语:
“在下途经此地,见梅枝料峭,聊表敬意。”
袁绍望著石罐中挺立的枝,忽觉眼前之人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何时见过这般通透的眼神。
心中莫名一动:
“阁下,吾等可曾见过?”
忽的,一片红梅落在刘方肩头,不由恍惚。
本初……吾等何止是见过……
只是如今,青山依旧,故人却要以新面目相逢了。
“未曾。”
“那……”
袁绍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刘方抬手止住。
山风裹著碎梅掠过,唯有轻音漫耳:
“青山自有明月照,与君何必曾相识。”
听闻此言,袁绍反倒卸去了心中疑惑。
他拂去石案上的落英,语气都鬆快了些:
“此处乃家母长眠之地,君若不忌讳荒寒,不妨同坐。”
刘方望著他素白的衣襟上点缀的梅色,忽觉时光流转……
那时他们也常坐在墓前,袁绍总有说不完的话。
说养母如何教他辨识梅枝,如何在寒冬里盼著第一朵开。
也许是说给他听,也许是说给这位母亲。
……
刘方依言在案旁坐下,指尖拂过石面:
“令堂想必是位清雅之人……”
他抬眼望向漫山寒梅浅笑:
“竟能让这荒山生香,让顽石含情。”
枝椏间漏下的阳光正聚在墓碑上,將“袁成之妻”四字映得发亮。
袁绍摇著头,不由低嘆:
“她生前唯爱梅,总言'草木本无心,因人始有魂',此刻竟能从君口中得了迴响……”
“只是可惜……她见不到今日这满山盛状了。”
刘方拔开酒囊封口,青梅酸涩已过,甘甜浮现。
他啜饮一口:
“某瞧这些梅枝都朝著墓碑倾斜,倒像是在护著什么。”
“君看得细……”
袁绍神情突然暗淡:
“家母曾言,人活一世如梅开一遭,开时不避风雪,落时不恋枝头。”
“不必在意许多……就像这梅,生在荒山野岭也能活得肆意。”
他望向过墓碑上的苔痕:
“临终前她说,若有朝一日,她不在了,也会化作这梅林中的一颗伴著某。”
“如今看来,倒是应了她的话……”
山风穿林,残梅簌簌而落,沾了袁绍鬢角未乾的泪痕。
“令堂若能知晓君之用心,看见君今日之风度,定会说'吾儿终成栋樑'。”
袁绍抬头,眼中泛起微光:
“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