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老爷亲自探访民间医馆,所有人都恭敬了起来。然而回春堂腾不出一个清静的房间,也拿不出一套没有被病患用过的茶具。宋墨成道了一句“无妨”,挥挥手就往后堂走,跨出后门,竟和我先前两回与人深谈站的地方一样。
“昨日说到哪里了?”宋墨成一边回忆一边说,“建养病坊的事情,本官和刺史等几位大人商议过了,占用道路可以,征用邻店不行。我瞧这附近的铺子大多关了,大小不是问题,只管往外扩就是了。用料嘛,他们只同意茅草。毕竟此事来得仓促,给病人遮风挡雨已是时间的极限,也是咱们财力的极限。”
周从安问:“官爷,草民记得您昨日说,有个活菩萨捐了九百多两银子……”
“哦其实是一百多两。”宋墨成苦笑。
“那也是巨款啊。”
“少了的那八百两何尝不是巨款。”宋墨一句话淡淡带过,“建了养病坊就要管病人吃喝,要派差役管理,你们这些做郎中的也不能白干……哎呀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过无论如何,药材才是大头,昨日正说到药方呢……”
“是,药方……”周从安说着,目光转向宋墨成身后的我,“姑娘与官爷一道前来……”
我颔首上前,“参军大人知道内情。”
“知道啊,那感情好,终于有个可以说实话的地方了。”周从安一声叹气,好似要把浑身的压力都抖搂出来,“撒谎真是不易啊。姑娘可知,别的郎中一个个都不信我,问我古籍出处,问我研制思路,我能说什么?我当时情急,只说‘灵光一现’,然后就更解释不清了。”
然后就开始了很长一段关于“巴州瘟疫用过的药方到底能不能用在阆州”的讨论。
我知道查阅古籍和试药都是不必要的时间消耗,但这已经是我能编出来的最接近“这是同一种疫病”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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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和窦小七的共同努力下,两天后,门修好了。外围是圆形轮廓的月洞门,底端有一段截开圆形,向下纵向切削,其间嵌了一扇长方的木门,门两边也用木板与墙体连接。整扇门全无镂空,两面分别雕上四合如意的纹样。
收工时,我把我以前的作品的图纸交给窦小七,他给我留下了他的泥水匠铺地址。我们相约:将来我缺钱,可以去他那里干活;他有活缺人干,也可以来找我。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这里有现成的活。”
“什么?”
我打开刚修好的门,把窦小七带到自己家中,指了指主屋的大片焦黑废墟。
“包在我身上!”窦小七拍了拍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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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大火并没有烧到房屋槽底,三七比例的灰和土大体完好。废墟清理后需重新铺平槽底,以长十八小尺、宽十小尺、三开间的大小和形制砌水平基础墙,预留八块柱顶石的位置。然后四梁八柱撑起房屋的架构。屋顶摆放檩条,柱间砌墙,斗拱承重……
我把新买的书案搬到天井正中,对着废墟从早晨坐到黄昏,完成了主屋建造的图纸。
随着身后吱嘎一声响,碧环跨进院门,手里拿了一盆衣裳。
“奴婢去捣衣时瞧见官差了,正挨家挨户发放药材呢。”
我回过头,心中一阵惊诧,“这么快。”
碧环支起架子晾衣裳,脸从蔷薇色夹衣边侧过来看向我。
“还有一个小状况。官府不仅发药材,还要登记病患的名字,可咱们没上户籍……”
经她这一提醒,我也忽然想起来,我们进城用的户籍和过所都是伪造的,官府里没有登记在册。
战争的年代,流民四处乱窜,有个把黑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要我编一段故事解释为什么我是黑户更不在话下。隔壁不就有个管户籍的官么?我即刻搁笔起身,摆好镇纸,留下一句“我去隔壁”,然后朝两家打通的那扇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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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娘的!”
我推开门时,宋墨成书房的方向隐约飘出这么一句话。
我微怔在原地。
“朝露姑娘你来了啊。”
檐下琅琅书声渐停,取而代之的是宋昀温和的寒暄。他今日穿一身石青色,黑色绫绢的蹀躞带束紧腰身,从房屋正面绕来时步履悠闲,手执一卷刚刚收拢的书。时疫暴发后州学停课,他每日都在家里温书备考。
“刚那一下不是冲姑娘来的,可别误会啊。我爹这个人就这样,姑娘也见识了。这几日公务繁忙,想必他又遇上什么糟心事了吧。”
我付之一笑表示无妨,随即说明来意:“令尊大人在忙公务么?我原本有事求见,既然眼下不便叨扰,我晚些再来。”
以宋昀的好性情,这个时候该接一句“无碍”吧。我想。
果不其然,我听见了预想中的回答。
“无碍。”
然则原因却在意料之外:“我爹晚上也忙,所以现在见和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