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两刻钟的冷风,回屋时通体冰凉。三个病号都已熟睡,我戳了戳碧环的胳膊,示意她出去。
“姑娘有什么示下,但请吩咐。”碧环低眉垂眼。
我们双双站在夜色里。秋风从我们中间穿过,寒意蔓延开来。
我在脑中重新过了一遍组织好的语言,然后默念:冷静是王道,冷静就对了,不冷静也要装冷静,如果做到了就奖励自己连吃五天热凉面,如果没绷住就罚自己连吃十天热凉面。
心理准备完毕,实战开始。
“我问你,从前在王府,除了采买,你还做过什么?”
“只有庖厨和洒扫。”
“也就是说,你一直都算是下等女使。”
“是,奴婢资质浅薄……”
“水芸和玉芝呢?”
“都是二等女使。”
“这么看来,你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母妃才挑了你来。”
“奴婢不敢当,不过是各有分工,要将郡主方方面面都照顾妥帖了才好。”
“你谦虚什么,我看你比她们两个精干许多。”
“姑娘谬赞。”
“想必是你爹娘悉心教导的缘故吧。”
“家父家母是田庄管事,奴婢被安置在府中后,就不大见面了。不知郡主问这个……”
“既然不是爹娘教导,那可是读过什么书?”
“姑娘说笑了……奴婢哪里是能读书的命呀,如今字也不识几个。”
“那不对呀。你脑子里那些天下大事,难道是自己蹦出来的。如此天才,不读书可惜了。”
碧环当然不会真的是天才。可是一个常年游走在厨房和下房的人,又如何能说出“乱世中最乱的地方”“剑南和阆州曾同属一国,乃至同属一郡”一类的话呢?
我在碧环脸上瞧见了一种很熟悉的神情。两个时辰前碧环逼问说谎的老板时,老板脸上也是这种神情——表面平静,却经不住长时间的考验。一旦有什么问题卡壳,犹豫,胆怯,心虚,就会在一刻一分的煎熬中浮上表面。
而碧环不是那位老板,不会被人套话了尚且不知道。片刻后她便膝头一弯,端端正正地在我面前跪了下来:“姑娘若有什么示下,恳请明言。”
我就喜欢这么痛快的。
我总算可以直来直往地说话了,“出发时有人提醒我,说我身边的丫鬟全都交由母妃来安排,她定会安插一个心腹来监视我。当时我没信,或者即便是真的我也不在乎。可是现下我不得不在乎了。”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所谓“有人提醒我”其实是无中生有。我自己耳根子太软了,所以编造一个更权威可靠的形象,以免她还存有敷衍回避的侥幸之心。
一阵犹豫后,碧环承认了:“正是奴婢。”
“母妃让你来做什么?”
她缄默不语。
对话至此陷入僵局。我打不过她,也没什么把柄可以威胁她。同样,她瞒不过我,也已然没有什么说辞可以糊弄我了。
还是准备不足啊。我暗自叹息。早知如此,我该把曹四的刀拿来,出其不意往她脖子上一架。我应该……不至于提不动吧。
资本不够,我决定用真诚来凑。
“我原也不是非知道不可的。我以为我本本分分的,便不会有什么岔子。可是如今……我觉得不对劲,但还需你多提供一些信息,才能说出是何处不对劲。所以……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可以么?”
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她会觉得我在鬼扯吗?我不放心,又补充道:“是真的,不骗你。待我捋清楚了,我就告诉你哪里不对劲,可是你不先说我就捋不清。”
越听越像鬼扯了。
碧环却忽然唇角微动,“郡主恐有性命之忧。”语气愈发严肃,神色也愈发凝重。
“多谢相告……啊?”
我终是被打回原形了。不是我不够冷静,实在是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我索性不再强撑。气场这种东西,学不来就学不来吧。
碧环继续解释:“太妃命奴婢前来,一为监视郡主,二为传回郡主的死讯。”
我把关注点放在了前两个字,“母妃?”
我是父王前妻的女儿,和如今那位我管她叫母妃的人没有血脉相连。所以我不指望她爱我疼我,只消王府后院有我一口饭吃就够了。在王府度过的这两年里,她待我还算和气,吃穿用度,金银赏赐,一概不比她亲生女儿差。我以为她是个明事理的好母亲,直到刚才。
“你真是母妃的人?心腹还是临时收买的?”
“奴婢自小就效忠于太妃,自以为算半个心腹。”
“那你可知我何处得罪她了?”
“奴婢不知。”
……
我竟不知该忧还是该喜。忧的是有人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