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时光流转,五感混沌。
意识于黑暗中呈叠,又在炙目的光明里徐徐落定。
梦境唤起理智。
她回到了那辆从离襄行驶至北聿的马车上。
破碎的万千镜片被逆向复原,缝痕痊愈,深陷的黑暗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万事万物都复于正确的位置。
伸出去的手牢牢攥住了元窈的腕子,她惊疑不定地扭头看向乐正黎:“殿下,怎么了?”
风声透过车帘灌进来,被撩拨着的草甸摇曳在轻风中,发出细散的沙沙声。
乐正黎蹙着眉,眼神还残存着一些怔忡。
她盯着元窈,脑中思绪并非彻底回笼,但嘴巴已经翕动着说话了:“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抓不住的流云。”
元窈听到这话,不明所以地又问:“殿下是被昨天晚上的噩梦吓到了吗?奴瞧您一整日都有些恍恍惚惚,若精神不济,便再闭目养养神吧。”
乐正黎反应迟钝,等她的话音消失好久后,才愣愣地摇头。
元窈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自家殿下这幅样子,所以毫不受影响地继续说着:“奴中午下马车去拿膳食之际,听到他们闲聊,说还有一两日就到北聿王都了。”
“在路上奔波了大半个月,坐马车坐的腰酸背痛,之前还遭遇兽族袭击,真是好一番波折啊。”
“殿下,待入了王都就轻松了,至少在北聿会比在离襄好很多吧。”
元窈总是很乐观,乐正黎缄默不言。
她偏头看向遮盖着车窗的帷幔。
偶有风过,帘布漾出一条细细的窄缝,能瞧见外头已黑成了一片浓墨之色。
草丛里藏着不知名小虫,吱吱呀呀地叫着。
飞鸟惊掠,展翅下行,窜进草间,滑出一道看不清的残影。
再一振翅,又陡然飞了起来。
吱哇乱叫的小虫被鸟喙衔着,伴随高飞,而拖出颇为尖锐的嘶声。
乐正黎垂下头,注视着自己摊在膝盖上的手掌心,细长蜿蜒的掌纹顺着虎口边缘往下,延伸又凌乱。
“就是很讨厌的那个人也在北聿……殿下,去岁晏皇子来信退亲,您彼时若无其事,但奴却清楚您心中介怀,如今来了北聿,又要见面……奴……奴实在是……”
元窈小心敬慎地瞅了一眼乐正黎,留在话尾没能说出来的全是对她的关切和担忧。
晏承阙早两年就主动来了北聿,且还得了皇帝青眼,他和乐正黎的婚约本就有那么点两国间落于表面上的做戏之意。
当初晏承阙的母国并不钟意乐正黎,最开始选定的也是她姐姐,但阴差阳错地就套到了她身上。
元窈虽不太了解乐正黎内心是如何想的,但婚约存在期间,其实乐正黎或多或少有遐想过晏承阙来迎娶她的可能。
逃出离襄,去任何一个地方都好。
这样的念头令乐正黎的灵魂回归本位,她收回凝在手心的视线,转而看向元窈,“一个和我不熟的人罢了,我在意他干什么?”
元窈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暗自抚胸宽慰自己不要再多想。
明明是在做梦,可乐正黎觉得自己变成了真正的乐正黎。
不是穿书而来的乐正黎,是离襄公主乐正黎。
她的手指蜷缩着又放开,握紧成拳,指尖掐着掌心,能感觉到轻微的细痛。
她再次开口,全然是以乐正黎的口吻,“元窈,此去北聿,恐生变故,你切记要保护好自己。”
话音消散在车厢里,连乐正黎自己都恍惚了。
她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元窈也有些诧异,小脸一白,抿着嘴唇多了几分茫然的表情,“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乐正黎闭了闭眼睛,将脑海里面乱哄哄的思绪给清除了。
她说:“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那位疯王令人忌惮,我心中没底,难免就会想东想西。”
干巴巴的解释很难让人信服,但元窈没有任何怀疑。
“原来如此,殿下放宽心吧,奴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殿下的。”
元窈神色认真,“您救下奴的那天,奴便已然存了这种想法。”
她挪了挪屁股,离乐正黎近了些,偏头靠过去,依偎着乐正黎。
“在奴的心里,殿下就是最最最重要的人。”
小丫头嗓音软甜,乖巧可人,贴过来的发丝细柔,蹭着乐正黎的脖颈,像猫咪撒娇。
乐正黎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进了王都,我大概要做一些事情,你不必过问,帮我就好。”
元窈点头,“嗯,奴会一直一直帮殿下的。”
再一眨眼,属于元窈的说话声消失了。
乐正黎脑中晕眩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