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间,苏霓儿从石桌下抽出一把绘着荷花的油纸伞,神态自若地撑开,扛在肩头,却好巧不巧挡在身前,挡住陆卫青的眸光。
陆卫青神色微顿,似乎看透了她这样的小把戏,又似没有,端起面前的茶盏,仰头饮了一大口。
茶水滚过喉咙的声音,撩过苏霓儿的耳朵。
白皙的颈间,有被太阳晒过冒出的晶莹汗渍,喉结明显又凸起,男子气息浓烈。
陆卫青:“娘亲的病是装的。”
陆卫青说这话的时候余光落在苏霓儿的油纸伞上,口吻淡淡的,似不经意间提及,又似早已料到,就等苏霓儿的反应。
苏霓儿也没瞒着,点头应和,“嗯,我知道。”
殷娘的心病来得如此突然,加之几位郎中几乎完全一致的说辞,她稍稍留点心,就猜了个大概。
陆卫青微愣,凝视着苏霓儿的眸光渐沉,好生一阵没有移开过。
“既然如此,为何要配合娘亲做戏?”
“舍不得她遭罪呗,”
苏霓儿晃了晃手中的茶盏,吹开黄白色相见的金银花,露出盏底一朵优雅的莲花。
她语调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莫名叫人心头一紧。
“娘亲生病是假,忧心却是真的。说到底,还是因为放不下你我。做子女的,哪里忍心瞧着她难过?”
“再说了,她日日吃糕点,没占半点米饭和油星,再好的身子也拖不起。”
苏霓儿偷摸去殷娘的卧房瞧过,也曾趴在窗沿底下听过墙角,还见过殷娘因饿得太久、吃糕点太快导致差点噎着。
她说这些的时候全程低着头,默默地瞧着茶水上漂浮的金银花,浅浅地数着殷娘的不易。
尽管她已努力克制,可想起殷娘苍白没有血色的容颜,她还是倍感愧疚。
那略带自责的感伤,全然不复之前张牙舞爪的泼辣。
陆卫青眸光一沉。
浓烈的金辉下,一阵清风拂过,恰好吹起她面上的罩纱,隐隐露出修长白皙的颈项,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被芭蕉叶遮挡的光晕染在她叛逆且圆润的下巴上。
分明她是乖张的、难以驯服的,某些时候却温暖得不像话。
苏霓儿无意识地晃着茶盏。
“我知道你不愿意娶我,咱俩都是被迫的。所谓强纽的瓜不甜,咱俩不合适,就不要勉强了。”
陆卫青:“我愿意。”
苏霓儿笑了,“这种鬼话你也说得出口?你自己信么?”
陆卫青悠闲地坐着,苍劲的手指端起茶盏,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神态自若。
“娘信就成。”
这倒把苏霓儿给呛住了。
她已经答应过娘了,是没胆公然和娘亲作对的,唯有将希望寄托在陆卫青身上。
在陆卫青来找她之前,她就想好了策略——
——先假意同意,让娘亲高兴,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两人不合适,甚至可以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们有多看不惯彼此。
毕竟娘亲的病是装的,只要他俩闹得够凶,娘亲一定会妥协的。
苏霓儿:“其实,解决的法子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保管有用。”
陆卫青:“......替我?”
“对呀!”
苏霓儿将油纸伞斜到一侧,推开面前的茶壶和茶盏,迎上陆卫青疑惑的目光,煞有介事地分析。
“呆会不是要去用晚膳么?你就和娘说,你愿意娶我,但你在外头早有人了,心都在人家那儿。”
陆卫青眉眼一挑,单薄的唇微嗤,却是一个字没说,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了茶。
苏霓儿继续,句句诚恳、字字掏心,似真的在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这是在埋伏笔,就是告诉娘,你对我没兴趣。”
她把接下来几日的具体计划全想完了,譬如他俩吃饭的时候不对付、一言不合就吵架、还可以当着娘的面直接干上几架。
“娘一看,冤家啊,他俩不合适!嘿,这事不就解决了?”
她越说越兴奋,直勾勾地盯着他,纵然隔着帷帽,少女与生俱来、毫无防备的热情比头顶的烈日还要张扬。
他正在饮茶,忽地抬起半垂的眸子望向她,吓得她一激灵,立即退回原处,端端正正地坐好,又将油纸伞挡在面前。
陆卫青幽幽地瞥了她一眼,语调不疾不徐,话说得轻飘飘的。
“如此良策,你为何自个不用?”
“糊涂!我说出来娘也不信呀!”
她日日在殷娘跟前晃悠,见过什么人、遇见什么事,就没有殷娘不知道的。
别说她瞒着殷娘有了心上人,就是她多瞧了隔壁的大牛哥几眼,回头也会挨一顿训。
“你不同。你常年在外,娘不晓得你心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