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陈从书中抬起头:“这下应该行了。”
“真漂亮啊,活灵活现的。”纳兰云蘅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口里不住地称赞。赏玩了一会儿,她又有些难过了,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噘着嘴道:“小红没有朋友,木头小红也没有。”
“你啊,真是孩子心性,刚刚还高兴得没边儿呢。”
“小红和我可有缘分了。那天我出去玩儿,小红就躺在树底下,我就把她放回巢里了,没过几天,她又掉下来了。后来我才知道,小红老是被其他鸟挤出来,我就把她带回去了。她就一直陪着我,然后又陪我到了阳荥,最后……也没能回去。”
陈菀菁道:“不如,你把两个小红放到一块儿,这样她们就谁也不孤单了。”
“哇,”纳兰云蘅眼睛亮了起来,语气中有了兴奋,冲过去抱她,“菀菁姐姐你好聪明啊!”
两个人找了半天,找了个杂草丛生的荒郊野外,刨了个坑,把两个小红认真摆好。纳兰云蘅又拿出一个包,向陈菀菁展示道:“这是离开满桑那天我娘给我的。我娘说这是满桑的土,想家了或者生病了就拿出来,特别灵。”
纳兰云蘅抓了一撮土洒进坑里:“‘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这也算带小红回家了。”
十六
今年的年,是在宫里过的。今年没有下很大的雪,众人都有些遗憾。添了灯笼和春联的皇宫还是有些寂静。这旷大而持久的静,仿佛从宫殿建成第一天就有了,一同走过岁岁年年,最后沉淀在每个砖墙瓦缝中。宫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这静与宫殿像一对彼此知心的老朋友,相对无语,默然立在红尘中,世俗外,始终重复着庄严的毁灭和新生,却并没有任何一段时光得以延续。
几个皇子皇孙玩儿起了炮仗,纳兰云蘅安静坐在亭子里看他们玩儿,没有丝毫参与的意思。
赵琯溪手中仍拿着本闲书,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鞭炮响时,他就从书中抬起头看看她,火光映在他脸上,成了暧昧不清的橘红。纳兰云蘅盯一会儿纷纷扬扬的碎雪花雾也似在空中炸开,就转过明净的脸回看他。
两人的视线偶尔会在风雪中交汇,谁也不笑,谁也不开口,谁也说不清彼此的目光中究竟有什么,或者没有什么。
今年的除夕,纳兰云蘅认齐了赵琯溪的家人,跟着他行礼,跟着他叫“大哥”或“四弟”。
“过年了。”梅妃从黑暗里慢慢走过来,坐到了纳兰云蘅身边,同时止住了她行礼的动作。
“嗯,过年了。”纳兰云蘅仰头看着朱红的宫墙挡住最高的天空,一两个星星在头顶黯淡地闪烁,一轮银钩嵌在混合着暮色和夜色的空中。
“往年很热闹,各个国家,各个部落,都会来人,宫里还有戏看。”梅妃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大约,五六年前的事了。”
“那倒是会很热闹。”
梅妃往她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了碰她:“诶,想家吗?”
纳兰云蘅转过头直视她眼睛:“不想,这里很好,人也好,不想家。”
梅妃轻轻笑起来:“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皇帝在和嫔妃们吃年夜饭,梅妃偷偷溜了出来,顺着鞭炮声找到了她。
“‘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梅妃随口念了句诗,又定定看了纳兰云蘅半晌,“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世间相像的人有很多,我和您不就很像吗?”
“我说的可不是外貌像。”
“那就是性格了?”
“不是。”梅妃笑着摇摇头,向纳兰云蘅招了招手,语气很神秘,“你附耳过来。”
她身子向旁侧了侧,却听见梅妃很得意地说:“我不告诉你。”
纳兰云蘅无奈地笑起来:“该知道时就会知道了,对不对?”
梅妃裹了裹披风:“哪有什么该不该知道,以后大人再说这话,你就理解成不想告诉你就行了。”
“嗯。”纳兰云蘅带着笑应了,又很正式地补充,“我谨遵梅妃娘娘的教诲。”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啊。”梅妃瞥了赵琯溪一眼,如是说道。
过了一会儿,梅妃又轻轻抬起手,顺着纳兰云蘅眉骨摸了摸,低声叹道:“你哪是像我啊…”
纳兰云蘅感受到她纤细的指尖触在脸上的微凉,心中莫名更加惆怅,不由微闭上眼,任凭雪花落在眉间。
梅妃收回手,望向蓝盈盈的天,轻声道:“‘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纳兰云蘅觉出她的悲伤,但又不好开口,于是选择做‘锯嘴葫芦’。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梅妃忽然开口道:“咱们来猜灯谜吧?”
“猜灯谜?”纳兰云蘅有些困惑,“那不是元宵的风俗吗?而且,现在哪有灯呢?”
“亏我觉得你玲珑剔透,”梅妃笑道,“原来也有傻得可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