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姐姐,你要去哪里?”乌枝扭过头,笑意浅浅的她,有一张天真无邪的姣好面孔。
“……不知道,总有地方肯收留我。”姐姐声音冷冽,似是已下定了决心。
“那你还会回来吗?班长说,明年开春,大家一起去冠南桥看夜宴呢!”话至此处,乌枝脑海里已然幻想起那天的盛景,不觉神往。
“这儿有什么好的?”姐姐目光锐利,直直看过来,言语似针般戳着乌枝的心,“旁人瞧来,咱不过是一群臭戏子,甭管你唱的如何,演的如何,他们给你一贯钱,你是从还是不从?一觉醒来又忙着回戏班没日没夜地唱,咱班里因这样唱死的人有多少你不清楚么?这和外头勾栏瓦舍的行首有什么区别?人活一世,难不成就这般稀里糊涂过着?等着哪天被公子哥瞧上做妾?”
乌枝一时语噎,看着姐姐头也不回,渐渐远去的背影,她若有所思,直至某一天,戏班外出贵府唱戏,在茶肆撞见了她。
“怎么是她呢?”乌枝脱口而出。
茶客纷纷侧目,随后侃侃而谈——自那日见她走后,乌枝以为她离开了京城,原来是回到了她们姊妹二人第一次被卖的地方……姐姐将从戏班赚来的钱为自己赎了身,却兜兜转转,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乌枝一时有许多话想同她说,却被班长拦住,催促着众人离开,待赶至官宦府中时,见正厅已陆陆续续,坐满了各家公子,正吃酒赏乐,笑语不断,见戏班到,为首的公子命使女倒满几盏酒,随后朝面前一推,语气似有戏谑之意,“你们既来迟,何该吃了这盏酒再唱。”
面对他们有意刁难,戏班的姑娘们早已司空见惯,只需装作慌了神的神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久经沙场”的班长便会挺身而出,见他从中站了出来,将面前几盏酒饮毕,后又红着脸,恭身笑道:“还望各位公子哥见谅,因她们要唱戏,若吃了烈酒,怕再唱不了,今日来迟,故而第一出戏公子随意点,多少银钱尽管算我头上!”
话至此处,这才消停,为首的公子细细打量了姑娘们一番,心泛踌躇,时不时发出“啧啧”声,似是将此地当做外头的勾栏瓦舍,自己正盯着一群行首瞧得认真,直叫人盯着心慌不安,乌枝只得埋首静立。忽地便闻一旁另一位公子指着乌枝道:“那便她来唱,《红窗影》会唱么?”
乌枝抬眼望去,见此人一双星目清澈,长眉涂螺黛般黑亮,衣着潇洒,似与周遭人不同,心下不免多瞧了两眼,她手环琵琶,闻之笑颜,信手拈来道:“自然,还请公子们听我唱来——”随琵琶声起,乌枝的声音婉转如丝,眼里眸光流转。
公子呀,你莫走,待我来把相思颂。
三月春,坐亭台,一枝红杏出墙来。
八月蝉,栖枝上,恰似你我把酒尝。
公子呀,你莫忙,听我再把情义唱。
圆月夜,倚木窗,十里红妆把唇香。
白日雪,夜里亮,再剪烛火笑声藏。①
曲毕,为首公子笑声朗朗,惬意地斟了盏酒饮毕,又道:“文适兄啊,咱这群人里,属你有眼光,这曲律一改,配上这姑娘妙声,真真儿让人闻之欲醉呐!”
乌枝闻言,顺势看过去,原来这便是他的名字。
文适未做回应,只朝这面看过来,又问乌枝:“你还会唱什么曲?”
乌枝突然自信傲然,眉眼闪动,笑吟吟道:“别人会的我会,别人不会的我也会,只小女才拙,自谱了一段未完的词,还请公子听来如何。”
文适随后一掷手中的银钱,放声大笑,“好!唱!”
随后乌枝紧闭双眼,眉心微微一皱,随着琵琶声的起合,似带着一腔哭音。
春意来,枝头叫。欲往桥,觅鸟笑。
天将晚,夜雨闹。见持伞,良人到。
你提笔,我铺墨。执君手,共携老。
忽闻战事京城来,目送马蹄万里去。
十年流水在人间,千封家书共枕眠。
……
唱及此处,乌枝已是触动情肠,双目噙泪而下,颤颤着一双手,正欲起身道毕,文适于此时朗声。
行万山,渡长江。琵琶声,至边疆。
寒风起,灯火亮。天苍苍,肉酒香。
烟火平,归梦乡。十年后,贺新郎。
再见已是泪成行,喜遂对镜贴花黄。
从此与君共白头,不论天地距远长。②
乌枝怔怔抬起头,痴痴看着文适,心下已是翻江倒海,再不能平,文适替她填完了这首曲,又问她,“不知此曲可有曲名?”
乌枝应声:“小女笔拙,只取了二字叫《别离》。”文适思忖半晌,而后开口道:“不如换成《重圆诗》,可好?”
乌枝笑脸盈盈,“依公子所言。”
至此后,文适便常去乌枝在的戏班听戏,有时吃醉了酒,便歇在一处,情到深处自然浓,二人于月下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