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燕珍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好大学的孩子。
鞭炮从村口一直响到家门口,打响了以前否定她和宁云枝的那些人的脸。村子里热闹了好几天,等欢笑声淡了,选专业又犯了难。
别说考大学了,周围谁也没有学艺术的经验。村里人知道什么时候翻耕什么时候播种,唯独不知道炭笔和画画。他们穿的是最朴素的衣服,因此完全不能理解那些鲜艳夺目的对干活有什么好处。
当老师无疑是最好的,铁饭碗,大家似乎已经为她选好的未来的道路:公务员。
可她的初衷和志气远不在这。
宁云枝比上次更沉默,家里好几天死气沉沉,她在干活的时候也扭伤了脚。
看着妈病态的脸,成燕珍第一次有了动摇的心思。她踌躇到妈的房间,想说自己去当老师好了。
妈说:“这是你考上的,能读,妈砸锅卖铁都会供你读书。”
哥哥姐姐和她的年纪差的大,平时也说不上几句。这次因为这件喜事回来,帮着干了几天农活又要出去打工了。
临走前,他们分别给成燕珍塞了一笔钱,让她别辜负妈对她的一片信任。
突突作响的大巴好似下一秒就会散架,车厢里混杂着各种各样的食品味,身侧人发白泛酸的衣服,成燕珍浑然不觉。她坐车来到了离家更远的地方,享受着路上从未见过的风景,也见到了更大的世界。
女孩和她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一个学音乐,一个学服装设计,在陌生的城市,她们是彼此的依偎。
成燕珍经常等女孩下课。她坐在教室外的楼梯上,回忆着脑海中的山水,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入了迷,连教室里的音乐声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女孩不打断她的思路,等到她停笔才笑着拉着她去饭堂吃饭。
这个点教室的人基本已经走完了,成燕珍注意到后门还有个男生。
之后几乎每天都能看见。
她开始留意这个人。
成燕珍发现男生不是学音乐而是学美术的。她对这个男的更留意,对方任何可能的心思她都揣测了个遍,可她没有想到,对方的心思是自己。
过去的十九年里,成燕珍从未收到过一束花,也从未幻想过自己的初恋。即使要帮着家里干活,也抵不过她生的好看处于青春年华,汗水让属于花季的青涩面庞变得更稚嫩。
高中时期也有男生偷偷给她写信,可她从未看过,只是礼貌地找个没人的时间把信原封不动还回去。
山程已过小半,她紧绷的心就这样松了些许,也让那个男生有机可乘。
年少失父,在家的时间又短,妈极少和她谈及感情。
成燕珍就这样和那个男生产生了羁绊。
他腼腆却又细心,填补了她青春时期缺少的细腻感情。都是怀揣着年华的青涩,成燕珍很快和对方走到了一起。
这个男生就是常明。
一来二去,女孩的存在感似乎低了些,她也要回到最初的那个城市了。
成燕珍的心好像空了一块。
她是最后一个知道女孩要离开的人。她们大吵了一架后不欢而散,成燕珍在日记本下写下她的名字,有时染上愤怒的笔迹淹透下一张纸,有时浸着思念的描绘轻得小心翼翼。
成燕珍时常会想,如果当时不是争吵,而是拥抱,会不会未来就不一样?
这只是幻想,现实生活中,成燕珍和常明结婚了。
即使宁云枝再三反对甚至以断绝母女关系为要挟,她还是义无反顾选择和常明组建家庭。
婚后的生活和想象中无差,年轻的夫妻两创作设计,努力按着自己理想的计划走,想要向父母证明自己可以拥有美好的生活。
又好像不一样,想象和现实相比还是简单了。
那个年代对艺术的接受度并不高,想要学到更好更精的艺术理念,出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两人的家庭并不算富裕,能顺利完成学业已经是尽力而为了。他们只能自己攒齐两人同时出国的费用,这更意味着加倍的付出。
一切都在缓慢而有序进行着,然而孩子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成燕珍怀孕了。
初为人母带来的是喜悦,然而喜悦过后,两人又陷入了犹豫不决中。
常明想要这个孩子,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是他们的孩子。
成燕珍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虽然她知道前程最重要不过,但感情还是战胜了理智——她要把孩子留下来,即使未来的计划会滞后。
常明是个负责任的爸爸,他怀揣着对新生命的美好希望创作,但灵感不是时时有,更多的时候,夫妻二人都会因为现实而感到挫败。
成燕珍开始给工厂设计厂服,即使这和自己的想法截然不同。好在城市还算繁荣,她可以在西装店帮忙做衣服,这样也可以赚一点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