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镜裂到第七道纹时,帐外正卷着裹挟硫磺味的风沙。我盯着镜面蛛网般的裂痕,那些暗金色纹路在牛油蜡烛下竟渗出琥珀色的黏液。
此刻日头把牛皮帐顶晒出焦糊味,我攥着陌刀的指节早已泛白。老程头盘腿坐在粮袋堆里,豁了口的匕首正给胡瓜蜕皮。瓜皮混着沙粒飞溅到我脸上时,远处沙丘线突然腾起烟尘。
“陆跳荡啊陆跳荡。”老程头把瓜肉咬得汁水四溅,匕首尖挑着片薄如蝉翼的瓜皮,“上回说午时雹灾,结果飘来几团柳絮。这次...”他突然用瓜皮拍打我的护心镜,“你这卦比敦煌娘们的心眼还歪!”我反手去扯他乱糟糟的胡子,肩胛骨却传来针扎似的剧痛。
“陆兄!龟兹...龟兹...“王五撞开帐帘时满嘴酒气,喉结剧烈滚动着:“使团带着五十车葡萄酿,还有胡旋舞姬...”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铃铛声,十二名龟兹舞姬已在中军帐前摆开阵势。
为首的舞姬赤足踏在滚烫的沙地上,脚踝金铃随着她蛇般的腰肢摆动,发出蛊惑人心的节奏。舞姬们绯色纱丽在风中翻飞,像极了我在镜中见过的血雾。她们脚踝的金铃随鼓点晃动,我忽然发现那些铃铛竟在月光下泛着尸蜡般的青白。
老程头突然按住我的肩膀:“看那领舞的脚尖。”
“这不是胡旋舞。”原本瘫在葡萄酿堆里打酒嗝的青玄子,猛地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瓜娃子!那金铃铛里养的可不是普通尸蛊!”青玄子窜到我身后,酒葫芦里的液体泛着诡异的绿光,“这是龟兹葬舞,活人跳给死人看的。”
营火“噗“地窜起三尺高,焰心竟泛出诡异的幽蓝。
帐内烛火猛地一暗,我怀中的铜镜剧烈震动起来。镜面映出的不是舞姬的身影,而是十二具裹着绯纱的骷髅!她们脚踝的金铃铛里飞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甲虫,正顺着舞姿的韵律,在空中组成诡异的符文。
“闭个球!”老程头一声斯吼:“魂兮归来哎——九头鸟叼走了俺的鞋!”
他的刀刃在镜面反光里映出真相——哪有什么蜘蛛,分明是条生着人面的百足蜈蚣正盘踞在我头顶!
青玄子甩出的银箸正扎中想要溜走的舞姬首领的脚铃。铃铛炸裂的刹那,五十车葡萄酿同时爆开,紫红的酒液里翻涌着无数金色蛊虫。
青玄子的紫金葫芦砸中酒坛,琥珀色的三勒浆“哗啦“溅在舞姬的赤足上,那些金铃铛突然发出指甲刮黑板似的尖啸。老道醉醺醺地扯开道袍,露出胸前纹着的熊猫啃竹图:“龟儿子们,看老夫的撒豆成兵嘞!”
“老程接住!”我一脚踹翻鎏金案几,王五刀卡在案几雕花里拔不出来,我趁机摸出手机,狠狠按下播放键,炸响的《最炫民族风》震得帐篷顶的蛛网簌簌掉灰。领舞的龟兹美人正旋到高难度下腰动作,被突如其来的劲爆音乐吓得左脚绊右脚,绯色纱丽缠成端午粽子。
“来、来、全都摇起来!”我蹦上中军帐的虎皮帅案,把令旗当荧光棒挥舞,“左手跟我画条龙,右手比心戳他瞳!”被蛊的将士们顿时群魔乱舞,最前排的盾兵机械地甩着同边手,活像被雷劈了的青铜兵马俑。
“陆校尉好手段。”卢御史退到阴影里时官袍勾翻了熏香炉“待圣兽苏醒之日,定拿你脊梁骨当痒痒挠......哎哟!”狠话没撂完就被跳舞的田鼠绊了个狗吃屎,镶玉幞头咕噜噜滚到青玄子脚边。
我们齐刷刷仰头,看着那窜天猴在月轮前炸成朵芙蓉花,火星子落下来竟把满地蛊虫烫成了爆米花。
青玄子打着酒嗝往我镜面上哈气,画了个歪歪扭竖的熊猫头:“瓜娃子,这是哪里的歌,热辣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