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伟却还没有完全闲下来,任海黎刚收拾完坐到饭桌边,就看见她爸穿着要外出的衣服走到了客厅。
他今天中午还有个会餐。
任海黎看见他这副整整齐齐容光焕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就又不踏实起来。
“爸,”她开口说道,“要不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我给你开车。”
任伟挨在蒋孝柔身边坐下来,笑道:“不用,我答应了你不喝酒肯定就不喝,你就在家帮你妈准备年夜饭吧。”他拿起面前的蒸红薯,掰下一半撕掉皮,递给了妻子。
“你怎么又粘起你爸来了。”蒋孝柔咬了口红薯,语气调侃,“跟小时候似的,还要追着跑。”
任海黎回想起曾经的这一天,她也以为那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年三十,她还准备单独去电影院里看场拳拳到肉的动作片以宣泄连日来在分手这件事上的复杂情绪,所以早上任伟出门之前,她并没有和他说太多,只是叮嘱了一句:爸你回来的时候去元茂买点凤梨酥吧,我想吃。
后来她看电影的时候关了手机。
再然后就是她回到家,却发现家里冷冷清清,厨房里散放着准备了一大半的菜食,炖锅里已经窜出了焦糊味,她连忙关掉火。
她打蒋孝柔的电话,打任伟的电话,都没有人接,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她才在家里等到了独自回来的蒋孝柔。
她从没有见过她那个样子。
脸色苍白满是疲倦,眼睛发红没有一丝光彩,她望着任海黎的时候,嘴唇有些微微发抖。
可是她唇角在努力地往上翘。
黎黎。她开口,声音沙哑,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后来任海黎一直怀疑她爸是因为专门停下车步行拐过去给她买凤梨酥才出的事,不然好好的人为什么会恰恰好走到那个正在修整的建筑物外墙下,就那么倒霉地被掉下来的贴砖给砸死了呢?
但她妈说不是,又顿了顿,告诉她说这只是意外。
她没有去争辩这个话题,也不敢去求证,可是心里一直不信。
一直自责。
一直伤心。
“那你记得完了事就直接开车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也不要到处闲逛,家里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其它的我和妈会看着办,你两点一线就行。”这次她最后这样叮嘱。
***
下午的时候任海黎去了趟超市买调料,她刚进家门就听见蒋孝柔的手机在响,她妈则大约刚刚在厨房里烧熟了油下菜,一阵噼里啪啦。
任海黎几乎是本能的身子一绷,旋即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连鞋都没换就跨过去从餐桌上拿起了那支屏幕正在闪烁的手机。
陌生号码。
她霎时屏住了呼吸。
不会的。她想,刚刚爸还在电话里跟我说在回来的路上了呢,这次他也不会去买凤梨酥,不用步行走到那里,而且他没有喝酒,开车自然一贯稳妥。
她就这么犹豫了好几秒,其间这通来电始终顽强,没有一点偃旗息鼓的意思。
这终于引起了蒋孝柔的注意。
“黎黎,我手机在响吗?”她手上挥舞锅铲的动作不停,身体微微往后倾,忙中抽空地试图往外探着视线。
任海黎几乎是被惊了一跳。
“没有!”她立刻扬声回答,随即手上飞速点下了接听键。
“……喂?”任海黎压低声音,快步重新退回到了门边,手搭住了门把手,准备把这次通话彻底和屋内的人隔绝。
对面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姐,你好,我是小张,现在我们小灵电器在搞活动,最低四折起,活动只有三天而且需要预约,你看需不需要我这边帮你登记一下?”
任海黎花了足足好一会儿才缓过这口气来。
“不需要。”她挂断了电话,对于这通令人遍尝心惊的推销来电,她连礼貌都无心敷衍。
她深作呼吸,松开把手,退回来坐在凳子上开始脱鞋。
刚换了一只脚,蒋孝柔的手机又响起来,任海黎的目光一瞥而过——闫静老师。
她打电话来干什么?想对我妈说声新年快乐,好像她和我爸是坦坦荡荡的朋友那样?还是想表现她是个铭记恩情的人?
任海黎皱起眉,抄起手机就按下了接听。
“喂,闫老师,我妈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你有什么需要我转达吗?”她语气平淡,言简意赅,直截了当。
那头静默了片刻,呼吸声隐隐在背后回荡。
“海黎,”闫静终于开了口,带着明显压抑的哽咽,“你,你来趟省医院吧,你爸爸他……正在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