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众人闻言一惊,姜鸢在屋外环视了一圈,见除她之外并无旁人,只得硬着头皮进了浠晖堂。
她入内一瞧,里头哪有什么石伯,除了三位拱手而立的朝臣,便只有顾北辰和苏鹧。
见她进来,在场的几位大人皆是一脸讶异,都说这北辰王不近女色,又见他与苏鹧交往甚密,原以为......却不曾想,竟在府中偷偷藏了位娇艳的女郎,还是个晋人。
发色花白的老臣看了眼苏鹧,又转头意味深长地望向姜鸢,旋即抱拳向顾北辰,道:“今日既是殿下休沐,臣等就不多叨扰了,军中事务还是他日再议,他日再议......”
他退身出去时,也不忘朝身侧的两位同僚暗使眼色,示意他们一道离去。这二人也是极敏锐的,见状,亦是朝堂上之人拘了一礼,而后躬身退下。
苏鹧有些气不过,方才他在时,这三人非说商议军务,要将他赶走,如今这小女郎一来,他们倒像避猫鼠一般,躲得比谁都快。
他转眼打量起眼前这女郎,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摸着下颌轻“嘶”一声:“女郎莫非就是......前日里,当街拦着允之,说要报恩的那位?”
前日?
如此说来,她已昏睡了一日。
见她默认,苏鹧自顾自地品评起来:“这换了身衣裳,瞧着倒是顺眼不少。”
其实,何止是顺眼,眼前这人蛾眉螓首,雪肤胜瓷,他自幼走南闯北,所见之人不在少数,像她这般美貌的,倒也未有几个。
“只是......为何瞧着有几分眼熟啊?”他转望向顾北辰。
顾北辰没理他,只低头饮茶。
苏鹧回头端量起姜鸢,认真问道:“我们可曾在别处见过?”
“苏郎君说笑了,阿鸢卑贱,怎会有幸与郎君见过。”姜鸢语平如水,却在抬眸对上顾北辰的瞬间,不由地心虚错开眼去。
堂内沉静了片刻,顾北辰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我若记得不错,三日前,你对我府中的绣娘,也说过这番话。”
“哦对了,昨日你还说那街上卖面的女郎,也瞧着十分眼熟。”他淡声添了一句。
原来如此,姜鸢轻舒了口气。
“顾允之,你好没道理。”苏鹧急了:“我与那卖面女郎套近乎,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给你省那两文钱嘛,你怎好在人小女郎面前,将我说成那巧言令色的登徒子。”
“你难道......不是?”顾北辰语气间,满是不可思议。
苏鹧深觉无语,下一瞬,他凑到姜鸢跟前,笑着小声道:“你可要小心了,看着清心寡欲的狼,犯起狠来才最是可怕,当心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说完,背着身,大笑着朝顾北辰挥手告别:“顾允之,不谢,不谢啊。”
看着苏鹧离去的背影,顾北辰忽皱起眉来,幽深的眸中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也不知这人,究竟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的脸色竟是这样怪异。
“他同你说了什么?”他阔步朝堂下之人走来,声音又冷又淡,品不出情绪。
苏鹧方才的话,自是不能同他道的。
姜鸢低着头一时无措,却见那双玄色暗纹的缎靴靠了上来,眼见着就要碰上她的足尖,耳畔传来他清冽的嗓音:“怎么,很难启齿吗?”
那声音如空谷幽涧,令她脑袋“嗡”的一下,醒过神来。
“不是,不是。”她抬眸看着他,急声否认:“苏郎君没说旁的,他只说......只说郎君在战场上,如狼王般迅猛无及,令一众敌兵闻风丧胆。”
比起说出苏鹧的那番话,倒不如坐实他巧言令色的头衔,冷嫣在心中,对他暗暗道了声抱歉。
“哦?是嘛。”顾北辰的眸光讳莫如深起来,眯眼打量着眼前的人:“人这东西,当真神奇,从前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从前?如今?莫不是他认出了自己。
姜鸢不解其意,却觉头顶的目光炙辣如曜,快要将她穿透,她紧绷着气息,心头微怵。可转念又觉得这不可能,且不说世人皆知,冷嫣已死,而她与顾北辰,也不过幼时见过匆匆数面,怕是早记不清她是何人。
“郎君这是何意?”姜鸢壮着胆,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一双杏眼潋滟生辉,软声细语地向他问道。
“我是说......苏鹧,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玩笑。”顾北辰眸中的寒霜尽退,转身坐到了苏鹧方才坐过的那处,与姜鸢拉开了些距离。
“你叫阿鸢?”他问。
“是。”虽暂且支掩了过去,可顾北辰为人谨慎,经了方才一事,姜鸢心中略有忐忑,不敢多言。
顾北辰举腕靠坐在案前,摩挲着生茧的指腹,看着姜鸢自嘲一笑道:“他说得也没错,人人都道我杀人如麻,是个活阎王,户户皆避我如豺狼,恨不能退避三舍,你为何偏要入府,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