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
“先生,不好了,姑娘被带走了!”
朝天慌慌张张地跑进府里,险些被自己绊倒,还好被段承殷接住了。
段承殷镇定自若,说道:“遇事不要如此慌张,你仔细给我讲讲怎么回事?”
朝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段承殷仔细讲了一遍。
抚须沉思着的段承殷脸上的眉毛几乎要拧在一起,直到听完最后一句,他才稍稍放松了些,紧接着又皱了起来,心思漂浮的同时张口问道:“可是带回了陆府?”
见朝天摇头,段承殷才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带回陆府,便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先生,要去把姑娘接回来吗?“朝天心急问着。
“不,她现在需要休养,陆汀白这孩子虽看着风流不羁,到底还是靠得住的,且让他先照看着吧。“
陆府在东南街有一处私宅,鲜少人知晓。出于谨慎,陆汀白只敢将端兆年带来了这里。
昏迷不醒的端兆年迷糊地坠入噩梦之中,无意识地呓语着。
乱城之中,到处都是冲锋陷阵的呐喊声,刀剑交击,血溅漫天。一群又一群的人厮杀在一起,一个个鲜血淋淋的人相继死在眼前,整座城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味。
这种直面死亡的气息,令端兆年无数次感到窒息。胃里早已翻江倒海,所有的恶心泛滥到喉咙却怎么也出不去,卡着不上不下,比让她死了都难受。
鲜血飞溅到鞍蓝杺的脸上,衣服上,她努力擦拭着,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只是让她鞍蓝杺变得越来越肮脏。她害怕地颤抖着,哆嗦着,终于意识到自己彻底被鞍禄抛弃了,他带走了所有哥哥姐姐们,唯独把她留在了这乱城之中。
四岁的她在人群中被无数人推搡激撞着,极其孤立无援。陡然间,有飞箭在风里呼啸朝她而来,已经有人拉住了她。
是鞍季哥哥!
她重重地扑到鞍季怀里,大声大声地哭了起来,把所有的委屈,害怕和不安都统统哭了出来。
“小蓝杺,不哭,哥哥一直都在。”
鞍季带鞍蓝杺躲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里,以求安身保命。
一天没进食的她饿得开始啃咬着鞍季的手臂,一脸的可怜模样,“鞍季,我饿,肚子扁了。”
“外面太危险了,小蓝杺再忍忍好不好?”,鞍季扯着笑意,手卡在半空中两秒才抚上鞍蓝杺的小脑袋,“再忍忍。”
这是近乎无助的语气,只因他无法满足鞍蓝杺的要求。
“好。”鞍蓝杺很听话,也没闹脾气,只是夜里她总是频频被饿醒,睡得极其不踏实。
鞍季心疼她,还是冒险去给她找了吃的。回来时,他的动静有点大,把鞍蓝杺吵醒了。
迷糊之中,一个香喷喷的饼送到了鞍蓝杺嘴边,她当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半已下肚,她把剩下的饼推给了鞍季,糯声说:“鞍季也吃。”
鞍季艰难地垂眸看着她,额头冒了许多汗,脸色也变得苍白,“哥哥不吃,不饿,”他推回饼,贪婪地抚摸着鞍蓝杺,“小蓝杺吃,然后长高高,保护好自己。”
这个轻微的举动几乎耗光了鞍季的力气,背后中箭的地方淌满了粘腻而湿冷的液体,湿红的双眼心疼地盯着吃得正欢的鞍蓝杺,笑着落下了泪。
次日大雪依旧,鞍蓝杺被冷醒了,她叫了身边的鞍季,却怎么也叫不醒鞍季,以为鞍季饿晕了,慌忙跑开要去给鞍季找吃的。
鞍蓝杺在雪地里踉跄奔跑着,一刻也不耽误,好不容易从野狗的嘴巴中抢回了一个饼,可鞍季怎么都不肯吃,嘴巴无论怎么撬都不肯张开。
鞍蓝杺懵懵地歪着头,好久好久才哭了起来。
她最后爬上了城墙的最高处,恍惚间,四岁的鞍蓝杺变成了十五岁的端兆年。
端兆年悲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该死,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被迫承担起这一切,就只因这一切都是她那离经叛道的父亲——鞍禄创下的手笔。
五万无辜的人因他而死,因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这一切,竟要她来背负。
她,端兆年,受了鞍禄的生恩,便要承受他创下的恶,成了这天底下罪恶滔天的罪人!
陆汀白原本打算放下人就走的,已经走到了门外了,最后还是又折了回来,守着她。
“长这么丑,还这么爱哭,”陆汀白看着她不断挣扎着,似乎很痛苦,用被角帮她擦掉了鬓角的虚汗,“明明被打都没哭,却因一个梦哭了,真是怪人。”
不知过了多久,端兆年终于从落魄中醒来。醒来时,天已经完全暗了,身上的剧痛让她变得懒惰,只能转动着两颗眼珠打量着屋子。
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声,她觉得很是疲惫。
“饿了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这里有枣粥,吃点?”说话的人是陆汀白从大理寺捞出来的安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