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是位将近八十岁的老太太,姓刘,就住在公寓最底层的车库门市里。
一般涉及到房租、水电气之类的事宜,均由刘奶奶的儿媳妇与邬霜沟通,两人基本上也都是通过短信交流的。
这还是邬霜头次接到刘奶奶的电话,她再将电话回拨过去时,却显示暂时无人接听。
邬霜将手机放回兜里,琢磨着待会也要回出租屋,到时再跑一趟也不是问题。
将近八点半。
公寓楼道的小巷边被堵得死死的,货车司机拉开车门翻上了驾驶座,车厢里装着些零零散散的水泥和砖块,装修工人背着工具包也跟着上了车。
邬霜挤进水泄不通的巷子,绕道先去了刘奶奶那里。
卷帘门旁的太师椅上,银发鹤颜的老太太悠闲地躺在椅子里,膝盖上搭着床羊毛毯子。
太师椅旁边摆着个老旧的收音机,老太太半眯着眼睛假寐,听着电台里同步播放的港乐。
“刘奶奶。”邬霜走过去轻轻唤了声。
王菲的《清风徐来》正放到副歌部分,伴奏声大了些。老太太躺在椅子上依旧没动,甚至连眼皮儿都没有抬一下。
邬霜走过去蹲在她身旁,又轻轻唤了声:“刘奶奶。”
老太太这才微微动了下,她缓缓睁开眼,乌黄的瞳孔显得眼神有些涣散。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没有多余表情,单看着有些凶巴巴的。
邬霜猜测她是否过于冒昧,惊扰到对方了,于是赶紧自我介绍:
“刘奶奶,我是住在601的小邬。您下午给我打过几通电话,我那会儿在忙没注意。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儿找我吗?”
刘奶奶抬头打量着她,神色稍有缓和,她拾起地面的收音机,将音量调到最小。
“哦,小邬啊。”老太太跟着念了遍。
“我儿子媳妇最近不在家,所以才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一声,你隔壁原来放杂物的那套房子,我前两天给租出去了。”
邬霜笑笑:“这事儿我知道,他前两天就搬进来了。”
“对对对。”刘奶奶的眉头终于舒展开,露出些笑意,“这么说,你跟已经逢医生见过面了?”
邬霜摆摆手手,“没呢,还没见过。”
刘奶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道:“这个无妨,邻居嘛,总会见到的。”
“这小逢呢,是市医院里面的医生,工作还挺忙的,每天都早出晚归,我老太太也不太懂这些……”
“小逢这人倒是细心,特地来提醒了我,说是你们俩的卧室不隔光,担心会影响到你休息。所以我下午叫人过来,把墙那块给弄好了。”
邬霜点点头,“好的,谢谢了啊,刘奶奶。”
老太太口齿还算清晰:“别客气,出门在外的,你们这群孩子住得舒坦就行。”
“那我就不打扰您听广播了。”邬霜扶着膝盖站直身,“夜深露重,您也早点回屋里休息。”
老太太扯了扯毛毯:“好好,你去忙吧。”
-
回到出租屋,邬霜走进卧室里按下落地灯,仰着头在原来透光的地方看了两眼。
两层厚厚的遮光帘,隔绝了墙上那道缝隙。
她啪一下关掉灯,卧室里一片漆黑。
很好,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邬霜舒了一口气,笔直扑倒在床面,老式床的弹簧发出咯吱一声响。她将脸深深埋在被套里,保持着反身平躺的奇怪睡姿。
她享受着窒息感,带来的短暂欢愉。
呼吸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变得沉重,思绪陷入无尽的黑色深渊,沼泽般缠人、拽人,不断深陷。
“小霜。”
“不要趴着睡觉。”
“这样对心脏不好。”
邬嘉望的声音似乎离得很远很远。
但又很近很近,好不真实。
邬霜猛地一个翻身,平躺在床面大口大口的呼吸,眼睛逐渐变得干涩,涩得生疼。
吧嗒一下。
她察觉到被单又湿了。
邬霜很清楚,那个时常温声提醒她的男人。
此刻并不在她身边。
平息了一会,呼吸不再费力。邬霜一把扯下枕头,垫在脖颈下面,睁着眼睛发呆。
忽地,传来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声音一轻一重,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邬霜扬起脑袋,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并不认识。
过了半分钟,对方又敲了几下门。
邬霜从床上爬起来,踏上拖鞋往玄关那处走,走到防盗门口时,才按下了壁灯。
她隔着门问:“谁啊?”
门外没有人回应。
她又问了声:“请问你找谁?”
依旧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