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北狄吞并了月氏【1】后将都城建迁到了浑邪。
浑邪地势平坦,水草丰茂,利于休养生息,繁衍人口积聚力量。北接旧都延居,便于集权和统治,又毗邻大齐疆土,受大齐文化影响渐深,发展至今,两地风俗也逐渐相融。
同大齐皇宫分布相类似,浑邪王庭分东西两庭,北狄王帐在西庭,几位未婚王子皆在东庭,成婚后才会另择府宅居住。
连望是宇文曜身边的人,所以也住东庭。
赵清穗到北狄时已经不省人事,一入浑邪之后就被安置在了东庭,离连望的居所并不远,不过就是拐几个弯的工夫。
连望一听是她来了,不禁蹙了蹙眉,有些左右为难,但还是去外厅见了客。
他从未在北狄见过那个女子如这个大齐五公主,分明孱弱不堪,却坚韧得出奇,那夜都已经气若游丝,如今却又能穿着繁重的大齐华服,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朝他作揖,说来谢他救命之恩。
连望从一阵惊诧中回神起身,看着面前这个只及自己前胸的女子。
都道齐人狡诈多端,他也深以为然。就譬如眼前这个公主,瞧着简单纯粹,他却觉得身前好似是罩着一层叫人捉摸不透的雾。
“公主不必客气。”北狄不重这些虚礼,连望只朝着人点点头,已表知晓,也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那日连统领寻到我的时候,是否有瞧见什么可疑之人?”赵清穗也不计较他的怠慢无理,径自寻了个位置做下问道。
连望眼神一晃,只摇头:“没有。”
赵清穗细瞧他一眼,却又再不见半点端倪,她点点头,视线不经意透过壁画之上的镂空雕花瞧见升起的袅袅白气。
“连统领在煮茶?”她问。
连望一愣,将视线移向内堂,点点头:“朝露姑娘送来的。”
朝露细心,待人接物处处周全,她彼时病着,此举倒也是合情合理。
只越合情合理之处才越是有异。
赵清穗点点头,没在继续追问,只道:“我想见一面宇文曜,连总领可否代为通传一声?”
连望讶异,但还是谨记着方才三王子同他说过的话,当即阻止:“主上最近很忙,公主先回去养病吧。”
见被拒绝,赵清穗表示理解,也不多纠缠,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起身离去。
终是将人应付走了,连望才重重舒一口气,返身回到内堂,看向窗边塌几旁的身影,男子一身简单又利落的深色窄袖胡服,辫发高束,低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茶盏,褪去在战场上的杀伐气,少年英姿,眉目冷硬俊朗,又是叫多少姑娘为之魂牵梦萦的男儿郎。
“主上为何不愿叫五公主知道当夜救她的正是您呢?”
当夜若不是主上及时赶到,他们都差点着了那群黑衣人的道。
分明是主上一面力挽狂澜,一面又英雄救美,却又不许提,只叫他冒名领了恩。
他心中不解,就算有非要将人娶来的理由,而如今人到了跟前,也该见机行事培养感情,为何却避而不见。
男子浅似琥珀的眸中一片淡然不见情绪,方一出声,嗓音中却似带些顷刻消弭于烟尘中的涩意:“知道和不知道,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连望听罢眉心又不由得一紧,虽没有任何根据,单只凭身在草原长大与生俱来的警觉,他认为,主上同这位大齐来的五公主绝非素未蒙面亦或是萍水相逢,甚至渊源很深。
“方才属下愚笨,险些自乱阵脚。”连望收起妄加退推测,将话拉回正题。
“公主身边有个会些武艺的丫鬟,那夜出事之前,我曾瞧见公主带着她在审问同行之人,还亮了刀…”
如今连望仍瞧不出主上对大齐五公主是什么态度,是敌是友,是爱还是···恨。
未免一时不察说错什么话,所以绞尽脑汁尽量将提醒都说的委婉。
“属下觉得这个五公主,敢舞刀弄剑敢只身诱敌,看起来并不简单,是否需要防备?”
连望将话说完,等的久到他以为主上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见男子才漠然开口:“她惯会伪装,心思最是歹毒。”
是他亲手教出来的人,却终是叫他自食其果。
“当防。”他淡道,面上仍不见多少情绪,只握于手里杯盏中的茶汤无风漾出几个克制到极致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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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如期而至,和亲是两国大事,举办的也自是盛大空前。大齐使臣和其他部族的首领皆在受邀之列。
朝露抚平了赵清穗膝头一处小褶皱,是上好的丝绸料子,似湖面清波,自然垂顺,随步摇晃,将身形衬的越发曼妙窈窕。
那是苓妃特意为五公主准备的婚服,好在今日终于用上,也不枉费娘娘一片心意,只可惜娘娘未能亲自到场送嫁。
“公主今日可真美。”朝露仔细端详着赵清穗,不由心生赞叹